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煦的照了下来,道路两旁的树叶上,草叶上沾满着昨夜的清露,一颗颗黄豆豌豆般大小不一的露珠停驻在不同色彩的花草树叶上,被红红的带些微黄的阳光一射,显示出缤纷的色彩,而淡淡的清香也逐渐的在朝阳中飘散开来,李剑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飘忽的自然道力在最纯粹的自然中悠然的散发了出来,他又开始了与天地自然的交流,若是有旁人看见,便会见到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子在花草树木中仿如一片树叶一般在微风中轻轻的飘荡着,这一刻,所有的自然生命都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家族似乎又多了一名成员,它们也以着最大的欢快之情来迎接着新生的生命,李剑默默的体会着来自所有不同的生命的关切和热爱,同样他也最大限度的将自己融入了它们之中,一时间,含苞未放的花儿渐渐的展开了花瓣,行将落下的叶子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顺应天时的投向了大地的怀抱,开始新一轮生命的循环,生和死在这一刻显出从未有过的和谐。
终于,李剑停了下来,心中一丝轻微的烦闷像清水中的一颗渣滓一般涌了上来,昨夜突发的劫狱事件,小三八眼中早有预谋的小狐狸般的眼神,虽然李剑并不能完全掌握全面的局势,但他凭着后世的历史知识开始审视着发生的这些事,而他的结论令他不再乐观,胡舜陟应该是死在广西静江府的狱中,就他所知的,这是一件跟后世变化太大的事情,究竟是否自己的出现而导致的,他不得而知,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即使再超脱,只怕也难逃这个时代的大漩涡了,峨嵋,龙家都已经逐渐的被卷了进去,忘情绝爱并不是他作为一个天道人的必要条件,相反,他的感情比之初来此世之际甚至稍稍的多了几分,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脑中已渐渐的把他自己融进这个世代了。
对于他的中途退出,自然生命们大概误以为新生命竟然脆弱的消失了,所谓草木含悲大概指的便是此刻在李剑周围的生命们了,李剑敏感的发现了,他轻轻一笑,柔软的释放出生之道力抚慰了一番,欣然而去。
到的货行,李剑已经变成了那个矮壮的二狗,他今日得早早的给老马喂些料了,昨天张老板的决定对老马来说,可不算什么好消息,为了既不耽误行程又确保那神秘的货物万无一失,张贵打算给老马套上马车带上伙计们一同前往盱眙。
为了这趟事关身家性命的买卖,张贵也顾不得老马是否能撑的到盱眙了,带上了所有的好手,一共五人连同自己和李剑当然还有自告奋勇一定要来的车把式李大炮了,若是没被李剑改造的老马还真是难以拖着这一车人跑的了多远,不过现在嘛,自然是毫不费力的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小跑起来。
李大炮是个非常严肃的人,起码在赶车的时候,李剑坐在他身旁死死的盯了他一刻钟,他仿佛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纹丝不动的贴在那里,其实李大炮心中也有些奇怪,他到底是老把式,他非常清楚自家的这匹老马有多少能耐,今天看上去这马的精神倒是不错,看来二狗这孩子还真是块养马的料呢,不过他却不敢大意,只要老马出现些微不适,他便要紧张上一下,他不像张贵,老马对他来说可是个老伙伴了。
李剑本还想与李大炮扯扯家常,不料平日里嗓门天响废话颇多的他上了车却真是有几分司机的风范,对李剑几次的搭讪丝毫不理,李剑只好极其无奈的转回了车中,只是车中的气氛似乎有些压抑,老板张贵牢牢的捧着手中的那个包袱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而另一边五名伙计个个都有些愁眉不展,尤其以当中的“老猴子”最是沉重,两道浓密的眉毛此时似乎要皱到一起去了。
老猴子姓侯,也是个漂泊江湖半生的老伙计了,走南闯北的走过不少的货,据说是五虎断门刀彭家的外姓弟子,李剑见过他耍刀,倒也不算吹牛,刀法颇为精湛,只是不通内功,不过是个花架子,他生的身形瘦小,加上有些尖嘴猴腮,众伙计们也就习惯叫他老猴子了,不过李剑却是不愿这么喊,要不怎么大家都说他嘴甜呢。
“侯师父,今朝怎么的了,莫非昨日赌输了钱?”李剑半调侃的凑到老猴子跟前道。
老猴子是吴人,声音也是软软的:“唉,老猴子哪里还敢去赌钱,家里婆姨就要生了。”
李剑一听有些纳闷,这怎么说也不算坏事啊:“那且不是好事,二狗恭喜侯师父了。”一边欢天喜地的朝老猴子拱了拱手。
老猴子惨然一笑,心中显然有事,望着二狗纯真的脸只是不知满腹痛楚何从道起。
旁边一个稍年轻些的中年汉子凑了过来,闷声道:“他那婆姨这是第七个了。”
“莫非是个丫头?”李剑心想这第七个有什么不好的,而且还没生出来,除非是找了什么算命的算的是个女子,李剑仍是大大的与这个世代脱节着。
“怎知是丫头还是小子,若是丫头却就罢了”老猴子双手揉了揉僵硬的脸,苦笑着道:“若是小子,老猴子又要在阎王爷那里欠下一桩孽债了。”
李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的想起些很是可怕的事情,而老猴子的这句话为这份莫名的恐惧深深的加上了一记注脚。
他极力表现的平静一些,装着若无其事而好奇的问着:“侯师父怎生的又去阎王爷那里做了营生?”他的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平静的颤抖,对于违逆天道的敏感使他感到非常的不适,心头突兀的出现一丝恐慌。
“若是小子”老猴子咬牙切齿的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不过终究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完,只是张合着嘴唇欲言却止,最后双眼一闭,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似乎老猴子最后几个字说的有些大声,一旁的张贵仿佛从入定中被惊醒一般,听到这句话,他胖胖的脸上抖索了几下:“老猴子,若是小子,是不是又要拿去埋了?”
埋了,李剑的道心受到了一次极其严峻的考验,两个字仿如梦魇一般疯狂的冲击着他宁静平和的道心,这显然是过于有干天和了,将亲生儿子埋了,李剑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想象的,虽然他也曾在后世的书中听闻战争,灾荒会让人们失去理性,但即使是最可怕的也不过是“易子而食”,人们怎么也无法向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但是,现在,在这个所谓富庶奢华的南宋江南,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李剑胸口如受重击,这完全是一次无法预料的打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世间?李剑心中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疯狂的呐喊着,咆哮着。
(南宋尤其南宋初年,乡村百姓生子不举现象相当普遍,并非笔者虚构,将之反映出来,也是符合史实并适应故事发展需要的。)
“东家,老猴子也是没办法啊”旁边几名汉子满脸无奈的看着仍低头不语的老猴子道。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人性的善恶往往只在人心中停留片刻便已决定,张贵心中的善显然是远超过恶的,只是稍稍沉思片刻,张贵拍了拍额头道:“那却不可,老猴子,俺与你也是同乡,又有主客之宜,前次俺是帮不得你,今次到的盱眙,俺们便可赚上好大一笔,若生了是小子,拜俺做干爹便了,定叫你养活他。”
老猴子一听,愣了半晌,才赶紧的要跪下给张贵磕头道谢,张贵却也大方的准备受了他这一拜,不过却被长长的一声马嘶打断了,马车在李大炮的一声怒吼中停了下来。
李剑是最靠近车门的,看着张贵紧张的脸色,他不禁心头一热,刚才听到的惨剧和张贵突然迸发的金子般的人性善良光辉让他对这个胖老板的好感增添了不少,这次走货一定要成功,李剑在心中坚定的做了这个决定,外面异变刚起,他就伏了出去。
“此路是俺开,此…”两条略有些高壮的汉子凶神恶煞的挡在路中,当先的一名汉子手中持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张牙舞爪的喊着,不过只喊了半句,便支支吾吾的似乎忘了下一句该怎么喊了。
“蠢货”后面那汉子满脸横肉的冲上前来推开了他,手中提着一把,嗯?李剑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那汉子手中提的赫然是一把粪叉,只听他喊道:“来人快快站住,留下买路钱,爷爷才放你们过去,要不然,就莫怪爷爷钢叉无情了。”说完,汉子还狠狠的扬了扬手中的粪叉,想来是要好好现露一下山大王的豪气。
眼看这两个汉子长相似乎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是手持粪叉那汉子大概是二人中主事的一个,二人想来也是穷极,随便抓着这样的家伙便来打劫了,几名伙计和张贵原先还紧张了一阵,待偷出头来看到二人情形,不禁一阵暴笑,纷纷提着各自的兵器走下了马车。
望着大马车中鱼贯而下的诸人,那持刀汉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拱了拱那提叉的轻声道:“哥哥,这,这可怎生是好?”脸上凶恶模样再也装不住了,露出些恐惧的神色。
提叉汉子看着众人也是一呆,待被兄弟一拱,心中也害怕起来,不过他倒是比那兄弟硬气的多了,朝着众人一拱手道:“兄弟是泾县双缸,今日冲撞了各位大侠,还望宽恕一二。”
“泾县双缸?”李剑一听再也忍耐不住,“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其他诸人也忍俊不禁的狂笑起来,就连原本一脸愁苦的老猴子也按捺不住笑意,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对活宝还真是让众人的旅途增色不少呢。
“你们两个小蟊贼,光天化日竟敢拦路抢劫,真是好不知死,今次且让俺捉住你们去见官,好歹讨些赏钱。”张贵虚言恫吓着,见官讨赏之类的事他也知绝无可能。
说着,几名伙计便已将二人围了起来,看着几人手中的武器,那持叉汉子心中暗骂,好生晦气,今朝第一次干这营生,怎么便撞上货行走货了,当下眼珠一转,将粪叉一抛,朝着张贵跪倒,哭将起来:“好汉不知,俺和兄弟自幼没了爹娘,吃千家饭好容易长大,原本凭着力气也活的过去,奈何那杀千刀的秦贼上任之后,三日一征,五日一夺,实在活不下去,只好抹下脸来落了草,好汉且要体会俺们的苦楚啊。”说到伤心处,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在地上便嚎啕了起来,几名伙计不待张贵发话,悻悻的收起了兵器。
李剑听到秦贼二字,不禁一愣,怎么,秦桧跑到泾县去为祸了么,转眼看见身旁的李大炮便凑过去问道:“李师傅,那人说的秦贼是不是朝上的那位啊?”
“哪里是他,乃是他的弟弟秦梓,两兄弟都是一路货色,心肠狠毒,爱钱如命,知了宣州几年就把百姓给刮的干净了,真是贼种呢!”李大炮恨恨的骂了几句,一脸的忿忿不平,听的李剑倒是为眼前的两兄弟嗟叹起来。
这汉子一阵号哭不要紧,惹恼了后面他那莽撞的兄弟,他一扬手中锈刀怒道:“你等几个厮鸟,怎敢欺侮俺哥哥?”也不待众人说话,冲上前来扬手便是一刀狠狠的向正前的张贵斫来。
“弟弟不可”那跪在地上的汉子一声惊呼,却哪里赶得及拉住他,张贵又好气又好笑,这汉子根本是个莽夫,他随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剑轻轻的迎了上去,生怕自己这断金切玉的宝剑割断那破刀之后伤着那汉子,他心中对这对兄弟已是有了几分同情了。
“当”一声,那把锈刀果然应声而断,那莽汉兀自呆呆的看着自己断做两截的锈刀,这时的张贵却是满脸的凝重和惊讶之色,周围的几人眼中也满是不敢相信的诧异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