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白素贞和法海两人,法海双目圆睁,眼中熊熊燃烧着怒火万丈,紧紧的盯在越升越高的长剑之上,双手做虎爪虚抓,牢牢的掌控着那柄锡杖,而白素贞却秀目半闭,脸色越来越苍白,满是辛苦不堪之色,几乎是用尽全力在控制着长剑的锐势。
半空的明亮的剑身终于升到了尽头,浑身的光芒突然一下子聚敛了起来,一道乌光势如破竹切开空间,就在将要与锡杖撞上之际,剑尖涌出无尽的青色光芒,众人这才来得及听到剑身后面发出的厉啸之声,锡杖也似乎被这夺魂惊魄的气势给吓住了,下坠之势陡然停下,杖首被剑尖狠狠的钉了下去。
一声震荡心魂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后,锡杖轰的一下砸到了地面上,溅起一阵尘土,青光逐渐微弱的长剑牢牢的钉在了杖首,剑和杖一时间全都顿住,动弹不得,上青下红的两件神兵却都不甘心当前的局面,锡杖不停的发出翁鸣之声,红光一盛再盛,大有翻身而起的势态,而长剑则似乎有些控制不住锡杖的挣扎,剑身轻微的战抖着,再过片刻,法海一声狂吼,双手乱舞,锡杖仿佛得到了新加入的生力军一般红光一涨,杖首嘎然一声,一旋一拧,长剑再也抵挡不住,剑尖瞬时便被绞断,锡杖其势不止,一扬而起,将长剑打落尘埃,两者终于分出胜负,黯淡无光的长剑断做数截仿若枯枝一般散落地上,而锡杖的红光也在刹那间消失无踪,“扑”的一声轻轻插入地面。
法海“哈哈”狂笑两声,道:“妖女,看你还有何鬼蜮伎俩?”
白素贞白纸一样的脸上闪过一抹砣红,眼中血红之色越发凝重,仿佛连眼珠都已变做了红色一般,只怕掉下泪来也会是血色的眼泪,长剑一断,她一身武功几乎尽废,再想和法海用武功打斗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
“俞叔,这钟二小姐不过如此嘛,若只得一手御剑之术,俞叔却是将她夸大了呢。”兴致勃勃的方教主同他的两个部下躲在暗处,脸上轻轻的哂笑着。
“鹿死谁手,却还未定呢,教主不妨再看看。”俞左使脸上却并无轻松之色,他那日是见过这白素贞施法的,心中清楚她可绝不止就这么两下子。
果然,白素贞妖异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寸许长短的精致木剑来,木剑的剑身上隐约刻了些什么符号,见到她掏出木剑法海的狂笑声骤然止住,脸上也开始阴晴不定的变化起来,原本白眉慈颜的法相此刻变得有些扭曲,上次他就是差点丧生在这柄小木剑下,怎能不记忆犹新呢,不过那时候,木剑的主人是钟相,而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并不适合修炼五雷大法的女子,想到这里,他的胆子不禁稍稍壮了一些,心中也微微的镇定了一些,冷静的从怀中掏出了早准备好的应对法宝,紫金钵。
故老相传,紫金钵乃是佛门至宝,佛祖在尘世间随身化缘之物,纳须弥于介子,一钵清水便可以填满四海,一钵泥土便能够化沧海为桑田,即使在世间无敌的力量也无法逃脱它的束缚,在莽莽上古,它曾扫荡群妖,也不知收的了多少生灵多少奇宝,然而千百年来,世人便从未见过它的踪影,这件宝物完全只属于一个传说,但现在,它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尤其是佛门几名高僧一见这紫光缭绕隐约传出一直震入心底的梵唱之音的金钵,即使沉着如昙华也不禁脸色巨变,“佛祖啊”,一直沉默不语的正相哆嗦着嘴唇有些口齿不清的念了一声。
“佛门至宝呢”隐在远处的方教主兴许并不是太清楚这件宝物的价值,脸色如常的轻念了一句,而身旁的两位则对此几乎毫不知情只是觉得颇有看头的盯紧了那个紫光闪耀的金钵,方恨武眨了眨眼“教主,那物什可值得些许银两?”
方教主和俞左使同时伸出手来,不过俞左使的手很快的缩了回去,而方教主的手却是狠狠的落到了他的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佛道两家相争数百年,对对方的一些法宝利器一般都有个大概的了解,白素贞在法海拿出紫金钵的时候便首当其冲感到一阵庞然气势,旁人听起来隐约模糊的梵唱在她耳中却仿佛暮鼓晨钟,声声震彻心扉,佛家讲究眼耳鼻舌身意六识,而这紫金钵无疑对六识的压迫更加可怕,白素贞银牙一咬,右手连点,封住了自己的六识,在旁人眼中,这简直是在自杀,眼不能视,耳不能听的她还有可能在凶焰滔天的法海手下逃生么?
北面的天空似乎有些异样,李剑疑惑的看向那黑云翻滚的天空,本来就黑沉压抑的天幕仿佛又往下降了很多,李剑只觉得自己被夹在了天地之间,有些透不过气,不对劲,北边有一股强大的道力,而这股道力似乎在逆天而行,似乎还有些熟悉的感觉,李剑心中蓦地紧张起来,身随风动,轻轻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剑不过盏茶时间便赶到了江边,江水汹涌澎湃,不断的有阴沉的漩涡激扬的浪花疯狂的砸向岸边,而更浩瀚的江水则仿佛在向着江心凝聚,江风在怒号着,天与江面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似乎再过去一些,就是天水的尽头一般,江心一座孤兀的山峰傲然的矗立在天水交接之处,一声声奇异低沉的梵唱缓缓传来,李剑看到这里,面色突变,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金山寺。
到了这里,他已经清晰感觉到了那股道力的来源,是白素贞,刚烈却又阴柔,两种异常极端的道力集中在她的身上,难怪有逆天的感觉,而眼下这架势,她难道在拼命,传说中的金山寺之战莫非就要发生了?对于白素贞,李剑的心里有着较之其他人更为复杂的感觉,他从小就非常喜欢白素贞这个传说中刚烈忠贞的女子,即使她是妖,而到的此世,尽管白素贞诡异的身份相当特殊,但李剑对她,仍是存着一丝敬仰或者还有些亲近,特别是白素贞递给他那个馒头时的眼神,顺应天道的他能够感到她的善良她的温婉,只是,谋害岳飞一事只如一根鱼刺一般深深的扎在他的心底,带着如斯复杂纠葛的心绪,李剑悄然的飘身过江,只一瞬间,他便已沉浸在天道之中,融进了苍天雷霆震怒的感觉。
睁开眼,他便看到了她,一袭白衣上沾染了几片触目惊心的鲜红,高高的云鬓似乎也有些凌乱,脸色竟是和她的衣服一样惨白,李剑心中没来由的轻轻一痛,余光处,几条灰色的人影偷偷的潜进了内殿,李剑苦笑一声,一饮一啄,前缘早定,看来这场千古流传的好戏的导演便是那几位了,不过他也没去管他们,而是望向了对面的那个面容扭曲的老和尚。
白素贞脚踏七星,口中念着五雷咒,小木剑缓慢的盘旋在她的指尖,随着她声音逐渐的越来越奇怪,越来越低沉,小木剑的动作变得玄妙起来,似乎绕着她的指尖跳着某种神秘的舞蹈一般,随着她的变化,法海双目睁的越发的大了,两颗闪亮的眼珠中时而闪过一丝红光,而他手中紫金钵中的隐约梵唱此刻变得清晰无比,众人听来,声音早已似乎不是从紫金钵中传出的了,而是来自天地间任何一处,天水之间这座孤岛已经完全被笼罩这无边的梵唱声中了。
天幕一寸一寸的往下压着,江水一寸一寸的往上涌着,孤岛变做了一条孤舟,黑色巨幕中的云团终于聚集到了一个极限,黑暗中显出更加黑暗的一片。
李剑清楚的看见浓密的积雨云带着各自的电荷开始了相互的碰触,交织过一道道闪亮的电火花,用道力驱役如此强大的力量实在是太难以另人想象了,上次白素贞只不过作出一个小电球,这点李剑自信也能够做的到,可像这样恐怖的操纵苍天的力量李剑也不禁在心中自叹不如起来,他也学过李淳风的役雷之术,只是眼前这已经不是役雷了,完全是役天啊,苍天岂能驱役,苍天震怒,只怕这场雷劫下来,场上诸人有的受了,李剑暗暗焦急起来。
白素贞也感到了奇异之状,自己五雷大法大成以后,从未有过如此威势,此时她的六识已经封不住了,天空中不断横掠过的闪电照亮着场上每一个人惊骇的脸色,法海也不例外,当年的钟相也没有达到这等地步啊,这场天劫紫金钵能不能顶的住呢,回应他一般,紫金钵的梵唱开始减弱了,从远古传来的轰隆之声渐渐的盖过了一切声响。
压力越来越大,心头如同被一块巨石压住,慢慢的沉了下去,白素贞明白她已经顶不住了,再不出手,只怕自己要被压死了,她猛的一咬舌尖,一口滚烫的鲜血浇在木剑之上,白素贞双手合十,拜了下去,仰头狂呼:“五雷神咒,策役雷电,疾。”右手一指,木剑直入半空,剑尖死死的指着法海。
李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金蛇乱舞,只见天空中无数道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的绚丽电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寰宇,仿佛无敌的天神从九重天上射下的金箭,仿佛巨人在燃放烟火般的火树银花,仿佛九天玄女在天地之间织就的一道金银挂帘,一条从九天之上冲下来的金色瀑布狂猛绝伦的笼罩了法海和几名高僧,这就是天威,这就是天怒的力量。
法海疯狂了,这样恐怖的万道天雷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召唤下来,法海绝望的向天上抛出了紫金钵。
紫金钵到底是不是真的佛祖随手至宝谁都不知道,但这刺眼的茫茫明亮之中冉冉升起的紫光还是给了他们微弱的希望,宗杲和昙华心里知道面对这样的天劫他们再反抗也根本无济于事,倒不如坐下来好好看看这紫金钵如何抵挡天雷,在他们心中,紫金钵即使再强,也不可能抵挡的住这万道天雷,索性趁此机会给自己念几句往生咒罢了。
但,佛门至宝可不是吹出来,紫金钵突然疯一般的膨胀起来,在电光火石之间,紫金钵翻扣过来,仿佛一口大锅一般牢牢的将法海主人扣在了里面,万道天雷无论来自何处,全都不偏不倚的同时击在紫金钵底。
“轰”一声巨响,李剑敢肯定他这辈子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巨大的声音,几乎将他已然运功护住的双耳震聋,白素贞和小青更是像断线风筝一般被震出好远,小青怀中的孩儿终于被吓醒了,六识被封的他虽不曾听到巨响,却被眼前一片漆黑和耳中一片死静给吓坏了,“啊啊”的嚎啕了起来。
紫金钵安然无恙的从烟尘中现出身形,只是一声声低低的“嗡嗡”之声表明它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动中恢复过来,它的体积也开始变小,很快的缩回了原来的样子,底下的法海几人神情委顿,每个人七窍都不同程度的溢出了鲜血,而边上的正月样子最是可怖,几道深深的血痕挂在他的脸上,双目早已闭上,正妙痛苦的道了一句:“师弟圆寂了。”
在这天怒之威下,即使是紫金钵的保护也终于没能保的住每一个人,正月武功精深,却一向少习佛法,在这场佛道大斗之中,竟是第一个丧生之人。
法海只稍稍看了盘坐死去的正月一眼便赶紧把眼光转向了紫金钵,只见紫金钵紫光早已黯淡消失,朴素无华的钵体发出一声轻微的“啪”,这传说中的佛祖随身物事到底没能抵住万道天雷的轰击,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轻微的裂开之声听到法海耳中却仿佛比刚才万道天雷的轰鸣还要巨大还要恐怖,自己费尽心思得到这佛门至宝,自己心机算尽要打败这妖孽仇雠,到头来,自己竟败在了这个女流之辈的手中,而且败的如此之惨,法海啊法海,你还有何面目去见佛祖呢,失魂落魄的他终忍不住胸中一口恶气,“啊”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似乎大局以定,李剑松了一口气。
“娘子”一声凄厉的呼声在呼号的江风中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