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接近掌灯了,堂内颇是昏暗,那柄黝黑无奇的古剑静静的躺在慕容风的手中,慕容风的脸色开始变得激动兴奋起来,眼中闪过的是贪婪而眷恋的光芒,他的手轻轻的放到了剑柄上,无声无息的,抽出了一点,一点,整个大厅的空气猛的降低了温度,森寒之气渐渐的渗入了每个人的体内,透骨的冰凉让所有人都颤栗了起来,包括李剑。
替天行道的制裁者,李剑震惊莫名的死死盯住了那柄长剑,这是一柄真正的绝世宝剑,慕容风压抑着一把抽出的快感,压抑着那股冰凉透心的寒意,定了定神,稳稳的慢慢的往外拔着,然而在旁人眼中,这柄剑根本就没有剑身,慕容风仿佛做木偶戏一般握着剑柄缓缓动作着,终于,慕容风作出了一个结束似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地方,仿佛在观赏着一件无价珍宝。
慕容风挥动了一下,轻轻的挥了一挥,一道淡淡的不见痕迹的剑锋划过,他面前的一把椅子发出细微的一声“喀嚓”,在白昼与黑夜交叉的这一刻,这一道优雅的寒锋在谁都看不见的弧线上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一个生命,如果椅子有生命的话。
“承影”贼王的脸色也变了,眼中露出和慕容风一样的光芒,这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刺客都梦寐以求的承影啊!有影无形,剑过如水,列子曾深以未曾见过此剑为终身憾事,后人亦将此剑记入《汤问》,此剑根本就是专为最危险隐藏最深的刺客而铸,普通人又焉能轻易得见其庐山真面,而现在,他见到了,贼王的牙齿上下的“格格”碰着,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劈手夺过这无双的宝剑,然后死死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可不是么,做贼的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宝物呢。
这柄剑给李剑带来的震惊也瞬间超越了金山一战中自己使用过的那柄长剑,这柄承影散发出的霸道无比的剑气似乎在向看见它的人宣布,它是真正的剑中之王,如果这柄剑在自己的手里,李剑忍不住遐想了一番,它将能带来多大的破坏力呢。
“时前辈好眼力”慕容风听得贼王声音中溢出的渴求,心中一凛连忙还剑入鞘,倒也奇怪,那剑一入鞘,便再无半分森冷剑气外泄出来,这剑鞘也许有些古怪呢,慕容风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能如此鲁莽,其实也难怪他,他这慕容世家的大少爷,将来的当家却从未有缘拔出过这柄宝剑,自幼年起便在心中深深刻下了要将它拔出的念头,只是此刻时机稍有不当便是,他急于转移老贼王的目光,随手将宝剑包起向那飞天狐狸道:“贼人,今次你还有何话说,再不从实说来,我慕容风可不会手软。”说罢,一手扣住了那飞天狐狸的腰眼。
“呃”飞天狐狸惨哼一声,身体如虾米一般弓起,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的冒了出来,嘴唇不断的动着,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老贼王此刻也清醒了过来,看见这般情形插口道:“小狐狸,有什么就说吧,说出来我老头子保你不死。”这般口气倒也不算托大,他贼王却也有这般身份。
那飞天狐狸双眼一闭,点了点头,慕容风冷笑一声随手点开他的哑穴问:“飞天狐狸,我知道你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来动我慕容家的镇宅之宝,你得手之后便托付给他”慕容风随手指向张贵,张贵赶紧陪着笑了一笑,慕容风继续道:“你道你与货行分两路来,我便找不着你了么,自失剑之日,慕容家便布下天罗地网,一直让你们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在哪碰头交货,而那个狗胆包天的幕后之人又到底是谁,你告诉了我,便看时前辈面上饶你一遭罢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要我到这里的飘香瓦场等待,他自会与我接头。”那飞天狐狸本不是什么硬汉子,此番听得能活命,自是全盘托出,当面的跟慕容世家作对他可没那个胆量。
这里的瓦场可不是卖瓦的场子,大一点的叫做瓦场,小点的可就叫做瓦子了,乃是当世之人最热衷的娱乐消遣之去处,宋代瓦子勾栏之盛堪称一绝,自三皇五帝始从来也没有一朝一代能把娱乐事业发展到如此地步。
那里可不仅仅只是做些皮肉买卖,耍耍杂技什么的,此时的娱乐可谓繁荣昌盛,雅俗共赏,高雅艺术与平民文化的悄然融合,新市民阶级的大胆观念与传统旧俗的激情碰撞,新兴城市的开放和成熟全都在瓦子勾栏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在盱眙这等商业大城更是显得尤为耀眼,行在不过十数个瓦场,而这地处边塞的盱眙竟然就有七个大型瓦场之多,其中最著名,最引人遐想无限的便是刚才飞天狐狸口中的飘香瓦场了。
一来盱眙过往行商熙熙攘攘,江湖豪客亦如过江之鲫,流动人口是促进娱乐业发展的第一要素嘛,二来此地驻军相当之多,与楚州成犄角之势牢牢护住洪泽湖畔,抵御金人淮上之敌,但一年多来,双方相安无事,大多兵将早已懈怠,宋军乃是募兵,军人向来有钱,可不正是瓦子勾栏最好的主顾么。
那飘香瓦场规模之巨,南朝鲜出其右者,杂耍棚,歌舞酒楼,妓院,赌场应有尽有,龙蛇混杂乃是一个四方势力纠缠错节之处,选择那处交易却也正常。
“何时,如何接头?”
“明晚,只要见到我就可以了。”飞天狐狸略一迟疑,吃了慕容风一道暗劲连忙说了出来,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自己今番失了手不说,还出卖了主顾,日后在江湖上哪里还抬的起头。
“哼,明晚,还真是个妙人呢。”慕容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声,转过头来对张贵这边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赶紧的回去吧,今次算你们走运,若非看时前辈面上,哼。”一声沉喝吓的张贵浑身一哆嗦,赶忙朝贼王拜了几拜,便要离开,后面那飞天狐狸咬着牙喊了一句:“站住。”
一众人等全都直直的望向在地上挣扎着摸出一张银票的飞天狐狸,他盯着张贵道:“张老板,咱飞天狐狸做事向来言出必行,说好二百两就是二百两,这里是剩下的你且拿去。”眼中透出狠毒的凶光。
李剑看在眼里,看来这飞天狐狸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此刻明里是给钱其实是迁怒于张贵了,等到日后他脱身了,这张贵的货行怎禁得起他报复,李剑心里冷笑,看来自己是绝不能让这头狐狸安然脱身了。
张贵抖抖缩缩的接过银票,此刻在他眼里就只有面前的好处而绝想不到飞天狐狸日后必然的雷霆手段了,贼王和慕容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骂这个财迷,若是他不接银票,贼王自是能帮他免了一场灾祸,可惜…贼王淡淡一笑对张贵道:“张老板,大缸就留在我身边了。”
“师父,那我弟弟呢?”大缸虽事师极重,但这血肉相连的兄弟之情他却无法割舍。
“不如前辈和咱们一起回去如何?”张贵满脸堆笑。
“还给你做护卫啊”贼王讥笑一声:“也罢,大缸二缸全都留下,老偷儿漂泊半生,老来有两个小子伺候,倒也足慰老怀,哈哈,张老板自己请便。”
张贵神色尴尬,向身后诸人挥一挥手夺门而出,这个地方他是片刻也不想再待了,刚出的门口,后面的大缸赶了上来,“东家,东家”。
他掏出数个钱袋,这都是他一路上的作品:“东家,俺兄弟二人承蒙东家大恩,俺们虽是莽夫,也知报恩,这些银两且请收下。”眼睛却望向了那老猴子,原来他也知老猴子欲生子而埋之事,生活非常艰辛,几日相处,几人均是直爽汉子,早已有了相当的交情,此刻送银大半却是为了老猴子家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张贵稍做迟疑,大缸一把将几个钱袋塞入他手中,跪下去“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这一幕的贼王自是会心一笑,这个徒儿可没收错,张贵握了握手中的钱袋也悠悠的道了一句“却是个重义气的好汉子。”
暮色中,一行人马,带着恐惧和兴奋匆忙而去,而李剑却悄然的消失在了众人的后面。
良久以后,眼尖的老猴子才发现车厢后板上不知何时刻上了数行字“蒙东家收留多日,感激不尽,日后有缘再见”末尾落款是“徽州李剑”,此刻他们自然见了鬼般不知这李剑是何人,而当日后李剑之名天下皆闻之时,他们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个敦实的二狗同志和那个名字联系起来了。
李剑恢复了本来面貌缓缓徜徉在垂柳绿水之间,这慕容家还真会选地方,风景煞是好看的紧,不过,眼前的问题是,上哪找点钱花呢?
慕容家既然要用这把承影来钓大鱼,明晚必然会和飞天狐狸一起出现在那个什么飘香瓦场,到时候正可趁机解决了飞天狐狸,嗯,不如去那个瓦场守着再说,明晚可是有场好戏可看。只是此地渺无人烟,还是入的城内寻人问问那地方所在。
至于钱的问题,李剑嘿然一笑,自己一路来跟着那对贼师徒可是学了有那么几手,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难不倒他李剑,他永远不会拘束于任何的规矩,只不过出手嘛还是找个富人才好,那飘香瓦场想来富客云集,去找些小钱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华灯初上,一片碧水荡漾,烟波浩淼中现出一个大湖来,水势竟高出堤岸,可不正是那“悬湖”洪泽湖么,半抹银钩淡洒清辉,一汪洪泽中闪烁着无数道鳞鳞之光,李剑抚mo着身旁一株大树不觉有些痴了,心头竟不自觉的浮上了那道白衣艳血的凄美身影,在这一望无际的宁静之中,他终于忍不住念起金山寺中白素贞那滴晶莹的泪珠。
他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入口中,一道淡香沁入心肺,一缕仿佛天外而来的悠然之声缓缓响起,银月之下,似乎有一个来自梦幻国度的折翼天使不小心坠入了尘世凡间,在用着她不食人间烟火的乐声向天地述说着她淡淡的哀伤和忧愁,而此刻的洪泽也卷起了细细的浪花配合起了她的节拍,一个清凉凄美的夜晚便在这淡雅的乐声中缓缓降下天幕,李剑陶醉着吹出了这首“我心依旧”的最后一个音符,心中再无半点挂碍,白素贞的身影有如踏着乐声渐渐向着那天空飘然而去,一片树叶坠落洪泽,荡起一圈圈涟漪。
“姐姐,你怎么了”飘香院中最红的姐儿尹月儿连忙抬手示意不明所以的丫鬟小月噤声,更加仔细的倾听了起来,而随着一个长长的音符过后,再无半点乐音传来,尹月儿拿着淡黄色的丝巾轻轻的了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心中已完全沉醉在了那凄美绝伦的乐声之中,再不能自拔,丫鬟小月看着她的模样惊讶不已,连忙问道:“姐姐,你这却是怎的了?”
“快,快放我下来”尹月儿想起了什么一般倾身向前面的轿夫喊着。
只是待得她轻挪莲步走到湖边之时,李剑却早离开多时,这江淮的第一名妓也只得望湖兴叹几声,心中却对这个神秘的乐声充满了好奇,听来非笛非萧,非琴非筝,到底是何种乐器才可奏出如此空灵迷离的美妙乐声呢,她哪里知道,其实不过是她脚下水面上浮着的那一片树叶罢了。
而在这“花魁大比”的前夜出现这样一个超卓之人却到底是男是女呢,尹月儿秀眉一蹙,担心起明晚飘香瓦场即将举行的盛典来。
新作盟作品推荐:《乱世何时了》;作者:问心剑;类型:历史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