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上只亮着几盏昏暗的灯,府城中的百姓大多已然进入了梦乡,只有少数的豪门大宅中仍偶尔传来几声嬉笑喧闹之声,李剑一行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夜风袭来,驱走了众人身上的燥热,舒服的凉意不禁令他们悄然的放慢了脚步。
“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东方叔叔还不把那么厉害的筒弩呈上朝廷呢?”吴捍仍在对刚才东方儒在这个问题上的遮掩感到有些不解,此刻见四下无人却又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东方先生不是说了么,是刘大人让他这么做的?”龙三敷衍的回了一声,眼睛却看向李剑,心中有些希冀,期盼李剑能给出个答案来。
李剑果然没负她所望,他听了一听,四周确实无人,这才轻叹一声道:“你们也听到了,那筒弩是配备什么部队的?”
“马军啊”吴捍的脸上显出热切,他到底是吴玠的儿子,自小便渴盼着驰骋沙场,当听到东方儒这一惊世绝伦的创意时,他心中便早已幻想着自己带领千万铁骑手持这种筒弩驱逐金虏的景象了。
“如论马军优劣,吴兄弟有何见解?”
“昔日有三支铁骑在大宋声名最盛,岳大帅的背嵬军行止有度,动静得法,个个以一当十,当属第一;韩相公的背嵬军法度森严,进退有章,以勇猛赞,当属第二;第三嘛,自然便是家父的吴家军了”吴捍说到这不禁有些自豪起来,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一些。
“六公子过谦了,韩相公以舟战见长,麾下只得区区三千马军,而且缺少战马,奴家倒是听闻川中战马最优,且川人坚毅勇敢,杀金坪一战便是靠了吴家军铁骑数千人夜袭金虏大营,一举破贼,故曰,吴家军虽马军最少,但若论战力,当只居岳帅背嵬军之下。”李剑在一旁暗暗称奇,不想这苏静云一个区区的歌妓,竟然对军国大事了如指掌,在这信息交流极其匮乏的时代,莫说女子,只怕一般男子也无这等见识呢。
吴捍果然瞪大了双眼,嘴巴大张着半晌合不拢,显是比平常人要更惊讶一些了:“苏姑娘竟有此番见地,果真难得,莫怪李师兄引你为知己”此言一出,吴捍突然发现身边的师姐两道眼光冰冷的看着他,不禁心中一寒,勉强笑了笑道:“苏姑娘真是过奖了,我吴家军只是依赖西北战马之利罢了。”
“说的不错,战马之利。吴兄弟说的正是刘大人阻止东方先生献上筒弩的缘由所在。”李剑的眼中显出一些担忧。
“这却是为何?”
“吴兄弟刚才说的是昔日的三支马军劲旅,只是如今,怕并非如此了吧。”
吴捍神色黯淡了下来,低声道:“岳帅被害后,岳家军早已支离破碎,田师中阿谀小人,早将岳家军弄的一塌糊涂,今日岳家马军只怕只有当年一半战力了,而韩相公挂印之后,东南多以水军为重,马军战力也江河日下。
“那就只有你们吴家军了,川中连接西北,马军所骑战马比之荆中,东南之马优胜良多,而且吴家军有你二叔带领,定然军纪严明,平素勤于操练,马军战力只怕大宋莫有敌手。若筒弩呈上朝廷,川中马军得配此弩,如虎添翼,官家焉能安心?”李剑一脸讥诮之色。
吴捍猛的顿住身形,脸上陡然罩上一层寒霜道:“李师兄的意思是刘大人已对我吴家起了疑心?”
“刘大人老成持重,再有刘家昆仲在旁,想通此层也是理所当然,所谓防患于未然,此时川中将变,这筒弩迟些出世也无所谓了,只是”李剑眼中的担忧之色又深了几分:“以刘大人对吴家的好感,应该不至于如此,想来,川中已然有变了。”
临安
西湖边上一座禅院中,夜空中突兀的传来几声鸦鸣,“呱呱”之声在寂静中传的很远很远,一个低眉垂目的老僧停住手,那一下下的木鱼敲击之声便再也没有持续下去。只见他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乌鸦哀鸣断肠,莫非今夜有丧?”
“什么丧不丧的,你这假和尚,总爱弄些悬虚,呵”从里屋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老者,打着哈欠不满的嘟囔着,老者相貌堂堂,不怒自威,不正是当日帮吴捍和慕容霓裳脱困的呼延郡王么。
“哥哥,却怎的不睡了?”老僧咧开嘴肆意的笑了一声。
“睡你个厮鸟,俺老远的拎壶好酒来看你,你这厮鸟倒好,硬是不喝,叫俺一个人灌了下去”呼延灼脱下靴子坐下来“啪嗒啪嗒”的拍打起来:“灌完了你倒是让俺好好睡会啊,偏偏又敲你的木头疙瘩,敲个没停,叫俺怎么睡,娘的。”
“哥哥,你可是明明知道贫僧是出了家的,却又带酒来引诱贫僧,怪的谁去?”老僧与他乃是多年至交,知道他性格最是不拘小节,看他一脸宿醉未醒之色不禁好笑道:“老哥哥,当年你可是能喝好几坛的,今日怎的一小壶醉成了这样,哈哈。”
“鸟话,你这厮当年还连喝十八碗后打死一头老虎呢,如今却滴酒不沾了,还来说俺。”呼延灼气乎乎的用力往脚上套着靴子,一脸的没好气。
“好了好了,咦”老僧看呼延灼的架势不禁惊讶的问道:“老哥哥,这么晚了,你还要走么?贫僧这里睡不了,可以去客房睡啊。”
“不走俺能睡着啊,破庙臭和尚,怎么睡都不舒服,且去城中找间客栈吧。”
“老哥哥,你平素可不是这么说话的,哈哈”老僧毫不理会呼延灼的粗俗之语,只是笑着道。
呼延灼老脸微红,硬生生的回了一句:“在小辈面前总得有些样子,和尚,俺先走了。”说着,抬腿便向外走去。
“呼延伯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正欲敲门,眼见呼延灼突然出来,愣了一些连忙喊道。
“嗯,小全啊,这么晚了还来找和……啊,你师父啊?”呼延灼显是认识此人的,来人却不是施全么。
施全的脸色有些匆忙,惶急的应道:“是啊,呼延伯伯要走了么?”
“走了,哼……”呼延灼本来很想在和尚徒弟面前吐上几句口水,可想想自己的形象重要,心中暗道一声,和尚,今次放过你了,甩手离去。
“师父……”
“不要着急,什么事,慢慢道来。”老僧不紧不慢的一挥僧袍,一张凳子轻轻的挪到了施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