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坟场已经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据说前朝战死的军士也有很多埋在此处,因为当日游街时我的尸体给愤怒的百姓抢了去,保存的还很完整。
但是因为下面到处都是尸体的缘故,我给那好心的老婆婆随便的那么一埋,就享受到了让我感动之极的优待。
许多死尸经过漫长岁月的异变和进化,都成为了僵尸一族,但是因为这些尸体大多是没有规则的胡乱叠放在一起,阻碍了部分僵尸的进化过程,它们在土下面不甘的爬动推踢,使得整个土壤都松动了很多,而我在这沉浮中逐渐和一些未成型的僵尸们混在了一起。
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再感觉一下周围,我明白自己成了僵尸,虽然那时候并没有这种专业的称呼。
未成型的僵尸们包括我,身体并不能大幅度的动弹,仅能依靠着整个身子的晃动来减轻压力,我埋进去没多久就给几具僵尸压住,有一只臭脚几乎塞进我的嘴里,幸好过了几日就有绿毛和白毛僵尸恶作剧的将它们挤的七零八散,于是那只臭脚终于暂时性的离开了我的脸庞,我正大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满脸恶疮的男僵尸就用嘴亲了过来,偏是我无法移动身体,因此就这样被他非礼了足足一个礼拜。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僵尸已经成型,转化成了绿毛僵尸,可他就是这样死皮赖脸的挨着我,恶心了我那么久…………
其实这也不怪他,这些被强迫拉去入伍的士兵们常年不见几个异性,而这里埋葬的女僵尸包括我在内也不超过两位数,虽然我的样貌并不出众,甚至是很一般。
期间,还有一个白毛僵尸企图对我进行xing骚扰,但是在他的手刚刚触摸到我的身体时,就给我体内那股强大的冤气所伤,从那以后就再没僵尸敢冒犯我,像我这样天赋异禀的僵尸委实是太少了,虽然我没成型,但是我有雄厚的尸气。
后来,陆续的有新的僵尸们修炼到了白毛的境界,因为这里的尸气极为严重,外面的月光也多是很皎洁,对僵尸们的进化有很大的裨益,这些白毛僵尸们迫切的希望进化到下一个层次,就可以不怕阳光,还能化为人型。的确,在这个鬼地方呆太久,既郁闷又单调。
我可能是僵尸里面的异类吧,过去了三年都没有生出绿毛,但是意识却很快的清醒过来,而且可以和他们一样爬出去,在夜间走动。
也就是这三年,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临死之前我曾咒骂上苍,下过六月降雪、大旱三年的毒咒。第一年的六月,果然飘起了大雪,不光是整个山阴的人奇怪,我身边的僵尸们也是大惑不解,只有我心里最清楚,紧跟着山阴果真是大旱了三年,连一滴雨都没有落下,这却苦坏了我们这些僵尸们。
僵尸的修炼环境不仅需要浓重的尸气,还要潮湿阴暗,三年滴雨未落让他们几乎都是停滞不前,纷纷开始咒骂一个人,那个发下这个毒誓的人,可这个人居然成了我姐姐窦娥。
原来,我死后的第二年,窦娥就跟着死了,据说是被张大朱父子合谋害死的,临死的当日在刑场喊冤,说是死后六月降雪、大旱三年……
我能很肯定的猜出窦娥的死因,像她这样水性阳花、心若毒蝎的坏女人怎么可能有好的报应,况且她碰上的还是历史悠久的张氏父子,但是我没办法理解为何她也会说出这样昧良心的话来,这两个毒誓分明是对我的冤屈所感动的老天爷的施舍,只能证明我是千古冤人而已,但是事实上现在却成了窦娥……,我觉得我更冤了。
三年的干旱对我却是没什么影响,从外貌来看,我和活人的区别也不大,只是我害怕阳光,而且眼睛是绿的,这种状况一直延续了好几百年。
不清楚到了什么年份,但是肯定改朝换代了,当那一天我试图在天明之时迅速退回到地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对光亮的不适,一轮红日从山尖蜗步而起,我突然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对抗着刺眼难受的阳光,我不想再在这个地方继续做着连绿毛都不生的僵尸,因为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直接进化到了玄衣僵尸的境界。
身旁的僵尸伙伴们有一个好心的拉着我的胳膊劝我赶紧钻下去,我摇头不语,我生前遭受天大的冤枉,未想死后不仅给人遗忘,还给窦娥窃去了本应罩在我头上的光环,如果上苍真的是公平的,就不可能让我连僵尸都做不成,我要化成人形,我要给自己的冤屈平反!
几声叹息在耳旁响起,我听出来了,那是几个僵尸对我的惋惜,我苦笑一声,继而平静的抬头,看着那已经露出半个笑脸的旭日,将自己一身的冤气由内到外彻底的发泄出来。
百多年没见过太阳了,那轮红日完全压在山顶之时,久违的暖洋洋的感觉覆盖了我的全身,我静静的闭上眼睛,任那些暖暖的气流在我周身游走,直到感觉脸庞都有些发热的时候才睁眼,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的变化,六识和五感却都敏锐了不知多少倍,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几里以外的树木,看到勤劳的樵夫一大早就在那里砍伐、劳作……
如果有人看到我的眼睛,肯定会很惊讶,因为这时由绿变黄再变作了大红,最后归为正常,我终于进化成玄衣僵尸了,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现在的境界已经近乎是玲珑僵尸,虽然我做僵尸的岁月才不过三百年……
惊喜之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去我的家里看一看,也不知大娘她怎样了,爹爹留下的房产是否还在,而那对恶人张大朱父子又成了何等模样……
可当我才刚刚走到官道上,才想起现在已经离我生前时候有上百年了,我还调查自己前世的冤屈有什么用?而进入山阴城了,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现在显然已经不再是元朝了,百姓们的服饰、他们用的钱币、甚至连说话的口音都和我那个时候有了天壤之别,他们怎会记得几百年来这里有一个冤死的窦嫦,又怎会知道这个窦嫦发的誓言感动了上苍?
罢了,罢了,斯人已逝,恶人有恶报,那蔡婆和张氏父子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即使他们活的很命长,但是千万别和我一样变作僵尸,更不要在变成僵尸之后让我碰见,否则,我定会将前世的怨恨和报复全部加倍还给他们……
可是,接着我就发现自己很难适应僵尸的生活,以前在坟场的地底,有那些尸气提供给我,我可以不吃不喝,有时候见到别的僵尸悄悄晚上摸下山,回来的时候带着嘴角的鲜血,一副满足受用的表情,我很是鄙夷,但是跟着却是很羡慕,仿佛我的心里面就在呼唤着“给我新鲜的人血吧!”
现在混在普通百姓中,跟这些血气极旺的人相处,心内嗜血的yu望愈来愈强,但是我却做不到和其他僵尸一样抓上几个人来吸食,这样的做法太残忍了。
所以,我通常都是夜间偷偷摸摸的出没在百姓们关牲畜的地方,像牛栏、猪圈、狗窝,有时候是老鼠洞……
这些动物的血自然比不上人血的营养和美味,但是勉强也能喝下去,最起码能抑制住我体内那种要犯罪的渴望。但是接下来我却又发愁了,这些百姓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再平白的没了这些家畜,对他们的生活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我以前也是穷苦人家,能体会到苦日子的难过。
于是我准备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来解决我的嘴巴问题,因为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够隐身,而且还能飞天,但是飞的并不高也不远,只是能勉强追上天空的小鸟,然后在一柱香的时间将他拉开近百里的距离,唯一的遗憾是,我的力气还是像个女人,能搬起五十斤的大石就很不错了。
我的这种方式就是劫富济贫,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官商,济的则是那些为我提供生肉和血液的贫苦老百姓,间接的也是救济我自己,因为我贫血……
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那些地主和贪官的挥霍和腐败,用鱼肉百姓的钱财建造豪宅、包养妻妾,我所光顾的那些富户们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很大的金库,里面的银两和金银首饰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生活更是糜烂不堪。我想起了一个诗人说的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偶尔会听到那些官商们交代下来的该怎样克扣百姓、欺压良民、强抢妇女的事,好几次都义愤填膺,想把他们送到阎王那里去报个道,让世间少几个坏人,让百姓生活的安逸一些。但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僵尸如果作孽太多,就会遭到天谴,那些正派的道士和尚们更不会放过这些作恶的僵尸们,所以我还是奉行那句话:恶人有恶报。
有了隐身和飞天,行窃起来绝对是轻松无比,所以我只用半个时辰的时间盗些银两,再用半个时辰抓一些牲畜回来,顺便放几锭银子在那些百姓家,然后跑到深山老林或者破落的寺庙中把自己喂的大饱,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虽然我从不觉得有乏困的时候。
山阴的贪官奸商的府中多多少少都被我光顾过,大批的捕快开始着力调查此事,但是得到的结论却是那些钱财是平白失踪,甚至京城的四大名捕亲自出动,也是毫无头绪。
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太有意义了,那些百姓们似乎是知道了这事和他们牲畜的丢失有关,纷纷用我的送的银子买了好多家禽牲畜养在那里,而且个个膘肥体壮,更有甚者还在几头猪身上帖上纸条:欢迎光临,欢迎品尝。或者是:物美价廉,希望再次光临。
我开始对这些事情越来越有兴趣,却浑然不知一场更大的冤屈和灾难再次降临到我的头上。
那些官商们整日提心吊胆,加强了再多的警卫还是一样,甚至丢的更多,于是他们联合起来请了一个很有名的道士,来到山阴镇压这个神秘的怪物。
这个道士不光是很有名,道术更是高强的变态,据说是道门第一高手燕赤霞的后人,手下不知灭了多少妖魔鬼怪,而且为人最是嫉恶如仇,对付僵尸的手段更是不死不休。
那晚我再次出去行动的时候,老远便闻到了一股纯正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的我立马向源头跑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百姓居然提前将这些牲畜屠宰好了来欢迎我……
结果,我迎面就碰上了那个道士,他拿着一把赤红色的木剑,先用高深的道法把我遥遥的锁住,然后历数我的罪行,称我吸了不下几百个人的鲜血,而且疯狂的四处偷盗,连穷苦百姓家也不放过,然后他后面就出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声泪俱下的共同指证我,说的形神具备,编的没有半点破绽。
我生前遭受天大的莫名冤屈,现在成了僵尸居然又重蹈覆辙,心里的火焰腾的就起来了,强大的尸气发出来攻了过去,化成彩虹般的霞光,里面隐藏着丝丝的黑气,那些指证我的人首当其冲,惨叫声都未能发出来,就消失不见了。
道士此时给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一呆,然后大发雷霆,连绵的道符雪片一般笼罩住我,血红的气流构织成火红的大网很快就将我包裹起来。
我感觉周身都要散开,痛苦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但是我没有屈服,这些自命侠义的人都是伪君子,而我不想再次向他们屈服,已经杀了人了,我不在乎连这个道士也杀掉。
但是,我的能力和他比起来,还是小了那么一截,虽然勉强冲破了火网的束缚,但是体内的尸气已经消耗过半,只能依靠着敏捷的步伐来躲避他的攻击,而他显然也未料到我居然如此强悍,也是到那时他才看出我已经接近成为一个玲珑僵尸。
缠斗持续了两个时辰,我最终脱力的倒在了地上,两眼却愤恨的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道士。他显然也是耗费了很大的精神力,微微的喘着气,但是手中的桃木剑却是伸的很直。
我太不甘心了,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人比我更为冤枉,更为不服,所以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即使马上就给那桃木剑贯穿身体,烟消云散。
道士突然叹了口气,“成为一个玲珑僵尸可是很不容易的,这次暂且饶过你,但是你却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负责……。”他收起了桃木剑。
结果,我被他封印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缝隙里,那是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人可以达到那里,我头顶上方的峭壁上还给他贴了一张血红色的道符,风吹雨打,永不磨灭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