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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每次到了自己的生日那天,婉儿总是会和母亲两人在居住的屋子里默默地摆上几样菜点和赏的一小壶酒,因为这天也是父亲的忌日。

掖庭局中的日子不好不坏,虽然在皇城最西北角落,都望不见大明宫的巍峨殿宇,但毕竟与民间终日劳苦的人们不同,除了些特别庆典需要所有人上阵干活,她们母女就每日在织机、庭院与单独的小屋里相依度日,虽然清苦倒也比每日为官吏们赔笑饮酒、随意被叱骂要体面得多。到了春夏、秋冬交替之时,还有例行的厚薄宫衣。以前房中那些精美的衣物与书籍全部被抄走,不过母亲仍然以织锦需要先书画的名义,为两人讨来不少的诗集与纸墨。

“要织出好锦来,须得先有好画。”

母亲仍可以称得上是女红名家,甚至为当今皇后的寿辰献上过一条美丽的山水鸟语图样的腰带——而这是唯一一个令七品掖庭令不欺辱她们的理由,因为婉儿又大了些,幼年时的精致慢慢褪成介于孩童与少女间的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灵气,也更让一般人嫉恨。

“婉儿,你长得好,如果再织得一手好锦、画得一副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兴许还是有出头之日的。”母亲在一块织好的锦上细细铺上一层极薄的竹纸、纸上是一朵巨大的绽放的牡丹,又取出另外的金紫色纬线来重新绕线、上架,这就是新时兴出来的“锦上添花”的织法。“如果你不出头……就会活不好。”

婉儿突然之间发现,母亲似苍老了很多。母亲就像是株庇护着她、看着她长大的大树,如果树倒了……那她就……“母亲——”

“你可知班婕妤的下场?”

“知道。一把秋凉团扇。”

“你可知她为何失宠?”

“不是年老珠黄吗?

“不,她太拘泥于礼法,对着外臣的时候也许是好事,可是对着阅尽人间颜色的皇帝而言,却是无趣。”母亲开始教婉儿最艰难的一种技艺,“如今我可想明白了,却也晚了……”

婉儿不过十一岁,太过艰涩的东西还是缺乏切身体会,只心中记下。

“哟,两位又在研究新料子哪!我说高家嫂子,你让婉儿这样出息却不闻上达的,也不是个方法!”

母女正在忙碌的时候,隔壁的蒋三十大娘带了些时鲜果子来祝贺婉儿的生日。蒋三十大娘是周王的乳母,虽然周王的名位不变,但他身边的人早已一个个地被清理干净,甚至连封地也不能去,因为新皇下旨,所有封王均在京、部属侍卫全由国家付薪饷,而各王也不再管理地方事务、自然不吃地方的赋税。

蒋三十大娘名义上仍为俸薪较多的尚彩女官,实际上只能在小小的几个院子中活动,根本不能与外人包括周王见面。但年已四十的大娘对婉儿还是颇为照应的,替她挡去不少暗里的软箭。

“大娘,婉儿若是不擅女红,将来怎么吃一口饱饭!”

“哎!等十四的时候送进内廷去,你不就能指望到她了!”

婉儿在大娘面前仍然是温顺的姑娘,可她真的很讨厌听到进宫、指望、出息之类的说法。真的非常讨厌。

“对了,听说不但十三岁的皇八弟封了襄王,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遗腹十三皇弟这次也被封了霍王,这不久后肯定要大召宫人入侍。你们婉儿说不定有出头的机会呢!再过几年襄王就要大婚……”

而婉儿继续把头垂低,再垂低。

* * *

掖廷司锦衣的柏女史是前朝的老宫人,至少在婉儿眼中看来算是和蔼可亲,有时她们母女就专为柏女史赶一些催得紧又马虎不得的活计。

“高家的,婉儿,这位是太乐萧内丞。”柏女史领入一位高髻高履、铅粉胭脂,却是一身青色官服的女官来。

“你就是婉儿?”萧内丞脸上的妆容很浓,看不大出年纪,但笑起来时唇边的两点胭脂深陷,估摸着有四十岁上下。

“是——”

“你学过乐舞?”

“学过约两年。”

“不错,不错,”萧内丞托起婉儿小小的下颚,左右看着,满意道:“多谢柏姐姐,这孩子我要领走三个月,不过她在掖庭的用度仍然留着给她娘吧,那边就再领一份太乐署的,这样也不算亏待。”

“是,是。婉儿特别聪明、识礼,还肯吃苦,大人尽管好好调教。”

“柏姐姐,你倒像是这孩子的亲姑婆似的。”萧内丞说起话来抑扬顿挫,相当地好听,不愧是太乐内人出身。“来,高家嫂子,婉儿我就带走了。”

说是向母亲打招呼,其实大家都知道,上头要将个宫奴带走,根本是容不得违抗的。

“谢大人栽培我家婉儿。”母亲低头垂腰道。

“来——”

萧内丞亲热地拉着婉儿的手,离开皇城西北的这小小一隅。

“……眼看快要中秋了,宫中想借皇帝陛下的寿辰好好庆贺,可又不能违了守孝之礼,因此礼部想出来个法子,让六十名不到十二岁的童男女献舞,祝寿祈福。”

婉儿和几个少女都穿了身宫制红绫长裙,和几名穿白色谰衫少年一同低头跪坐于软垫上。

“萧内丞,领舞的女孩找到了吗?”

一道白色的影子疾飞而入。而气质优雅的萧内丞居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行礼,“司徒二公子,老奴已经在宫里选了三个,请您最后定夺。”

“您又不是我家的的家仆,这个自称可是违制的。”

“哟,谁不知道皇后陛下对二公子就像是待亲儿子那样……”

婉儿从睫毛间歇间望去,就看到刚进来的那位二公子盘腿坐在了萧内丞的位子上,而萧内丞居然侍立在旁!一愣之下,她也赶紧站起,躬身立在萧内丞的下首。其余的少年少女们都是受过礼仪教育的,也连忙学样。

“哎哎!你们都站起来做什么!萧内丞,您看,您调教出来的人就是不同凡响。”

“哪里的话!”萧内丞高兴地眼都眯起来。“啊,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高婉儿,前些日子我亲手教她庆善字舞的诀窍,她学得很快。婉儿,把头抬起来。”

“是。”婉儿依言抬起头,终于见到了萧内丞声声提及的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子司徒湜。果然是个相当漂亮的少年,只是过于盛气凌人。

“你,跳一段绿腰来看看。”

哼!一个被宠坏了的贵族小孩!婉儿一时间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宫奴,不服气地将以前在舅舅家中学的东西全数施展出来。

“……没有胡人乐器伴奏,身段也不算娴熟。但应付这次的是够了。”司徒湜大人似的下了结论,让婉儿在旁边喘气边暗恼。

“二公子,她才十一岁,将来可是可造之材啊!”

“可造之材?她又不是民间征召进宫的乐伎,送去内教坊未免可惜了。”司徒湜扫了她通红的脸蛋一眼道。

“是是,听说婉儿的书画和织锦手艺在掖庭里是出了名的!”

司徒湜没理会萧内丞的随声附和,径自走到婉儿面前,“这次的庆寿舞,就你我二人各领男女舞郎三十人。嗯,可以再加个节目,我献弓矢,你献锦缎,以示瑞祥。萧内丞,您说呢?”

“好好!当然好!皇后娘娘一定很高兴……”

* * *

八月,每一阵秋雨过后就分外感觉到凉意。

帘子般的雨越来越大,眼看着不会停,而婉儿心中挂记着女史所说的母亲的病。权衡过用来练习的偏殿和母亲住处的距离后,她一咬牙,将入宫后唯一的一双织锦彩履连同袜子都脱下,放入怀中,光着脚就要冲出去。

“站住!你光了脚去哪里?”

司徒湜!婉儿深吸一口气,“是母亲病了,婉儿想去探望。”

“那做什么光着脚?不但会着凉,还会受伤,到时候怎么献舞?”

“这……这鞋子……”

“不就是一双鞋吗?”司徒湜拍了拍掌,两名随从便上得前来。“你,立刻去拿一双钉雨鞋和小一点的蓑衣;你,去找双跟这个一样的织锦鞋。”

“是——”

“是——”

司徒湜仍然是那副气死人的高贵模样。不过在他走过婉儿肩膀旁时轻轻说了句:“把袜子穿上,天冷。”

婉儿在接过一身水渍的随从恭恭敬敬递上来的雨鞋和女用蓑衣时,不禁笑了下,“多谢小哥,顺便帮我谢谢二公子……对,我怕他会脸红,所以才请你转告啊!”

怀里揣着午后发的一小包果子,婉儿匆匆赶回母女两人一年多的住处——现在看来,这屋子比自己在太乐署的临时住处小而简陋了很多。

“母亲!母亲,婉儿回来看您了。”

母亲正斜靠在席上,盖着件旧披风闭目休息,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虽在病中,精干不减。“你回来做什么?婉儿,他们把你赶回来了?”

“不是,是听说您病了,跑回来看一下。我在那里过得挺好,您看,这几天还分到几个西域的甜瓜。”

“唉……没了你父亲的地位,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母亲嗅着金黄色小瓜所散发的甜香,“这确实是西域的贡品,你居然能分到,不容易。”

“是和我一起领舞的司徒湜弄来赏给大家的。他是司徒皇后的侄子。”

母亲在婉儿切瓜的时候想了想,问:“皇后没有孩子吧?”

“听说,皇后是因为保护当时还是汉王的皇上,结果受了重伤、不能生育,皇上才娶她的。”

“……倒也难得。皇后以前是常林长公主的女官吧。”

“是呀,六品的女官,连宫里都没几个。内丞大人说,皇后不但美貌,还上过战场,是位巾帼英雄呢!这次献舞,我能见到皇上、皇后,还有长公主呢!”婉儿很是兴奋。她牢牢记得一身盔甲、威风凛凛的公主,却没见过她华服美妆的姿容——想必打扮过后的公主一定是倾城之****!

“婉儿,以后要叫司徒公子,不许直呼其名!你弄不清我们的身份吗?”

“……知道了。”婉儿脊背开始冒冷汗。她……呃,还曾经指着鼻子指名道姓地骂司徒湜是笨蛋……他会不会记恨?他好像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啊……因为他确实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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