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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成蹊学园

2006年11月11日下午4点23分,在警备车的前呼后拥下,一列汽车风驰电掣般驶出了富之谷,4点43分,车队到达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纪尾井町的赤坂王子饭店。上任仅仅一个半月的安倍晋三首相从车中走下来,在警卫与秘书们的簇拥下安倍晋三走进了宴会厅“绀青”,出席即将在这里举行的成蹊小学毕业40周年同窗会。在如雷般的掌声中安倍晋三登上讲坛,谈起自己要对日本教育进行改革的决心,并且告诉大家自己提出的“建设美丽的国家——日本”的口号,其实是受到母校教育理念的启示。面对着90名(又一说为140名)40年前在一个小学、一个年级中就读,而今却以敬佩的眼光或抱着各种不同的心情对自己赞誉不绝的人们,安倍晋三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在会场停留了三个半小时,直到8点13分才离开了饭店。

成蹊学园由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四个部分构成,安倍晋三和他的哥哥安倍宽信在成蹊学园里度过了他们从小学到大学的时光,而且安倍晋三的最高学历就是成蹊大学法学院毕业。因此,安倍晋三当选为日本政府首相一事,给整个学园带来了无限的喜悦。作为一个教育机构,成蹊学园不好意思挂出祝贺当选的巨幅标语,但在11月22日晚,成蹊大学与成蹊大学毕业生会——成蹊会一起,在赤坂王子饭店为安倍晋三举行了盛大的“首相就任庆祝晚会”。所有出席庆祝晚会的人都是与成蹊学园有关的人,会费为每人12000日元,报名出席者多达1583人。仅仅两个小时的庆祝晚会,总花销竟高达19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35万元)。出席此次庆祝晚会的人因此获得了与政府首相一起攀谈、一起唱校歌、一起照相的殊荣,各种祝贺声此起彼伏,响彻宴会大厅。

成蹊学园之所以如此沸腾,成蹊的毕业生们之所以如此激动,道理是不言而喻的。日本是一个重视学历的社会,一个学校的毕业生在政界、官界、经济界、学术界的活跃程度,是全社会了解和评价学校质量的指标之一。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一共选举出过27位首相,除了田中角荣和铃木善幸没有大学学历之外,其余的25位首相中,10位毕业于东京大学(战前称为东京帝国大学),5位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毕业于庆应大学和明治大学的各有两位,毕业于陆军大学、京都大学(战前称为京都帝国大学)、一桥大学(战前称东京商业大学)、神户大学(战前称神户商业大学)、上智大学、成城大学的各一位。在安倍晋三当选后,成蹊大学也就成了首相出身母校中的一员。所谓水涨船高,安倍晋三当选为首相,不仅让他的母校成蹊学园,也让成蹊学园的毕业生们感到提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有一部分与成蹊大学有关的人据此强调,成蹊大学从此可以与日本的一流大学相提并论。

但是,日本社会中接受这种看法的人并不多,讽刺安倍晋三的学历为历届首相中最低的人,反而比比皆是。因为按照日本国民的一般印象,成蹊大学在日本大学的实力排名榜上,从来就不过是一个三级大学而已。例如,有人在互联网上贴出了这样一个游戏:“检验你的智商——看看成蹊大学在哪里”。它列举了在2006年日本全国司法考试的及格率上榜中有名的39所大学,让大家用10秒钟从中找出安倍晋三的母校成蹊大学的名字,依此检验寻找者的智商。然而看完之后才发现,成蹊大学其实榜上无名。而其他战后历届当选的首相出身大学的及格率分别为:东京大学21.14%、京都大学20.81%、一桥大学16.20%、上智大学16.16%、神户大学14.96%、早稻田大学14.84%、庆应大学13.68%、成城大学10.28%、明治大学8.05%。榜上的最后一位居然为放送大学,即全国广播大学,也达到了3.09%。也就是说,这个帖子貌似讽刺寻找者智商太低,实际上是在讥讽成蹊大学水平太低。

安倍晋三在当选首相后,任命了一位成蹊学园的毕业生——国会参议院议员若林正俊为其内阁的环境大臣。因为若林正俊从未做过大臣,其之所以能够在安倍政权成立之时初次入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的成蹊背景。但是72岁的若林正俊的最后学历却与安倍晋三不一样,他是成蹊高中的毕业生,毕业之后没有升入成蹊大学,而是考进了东京大学的法学院,毕业后又成为农林水产省的官僚,之后才转向政界。如果不是安倍晋三在政界的地位如此迅速上升,若林正俊大约是不会乐意跟在这位晚辈之后的。就是现任的成蹊大学校长栗田惠辅,也是在成蹊高中毕业后考上东京大学工学部,又在东京大学研究生院读完博士课程后再回到成蹊大学任教职。

平心而论,包括成蹊高中在内,日本许多大学的附属高中的教育水平都很高。因为许多学校,首先要照顾自己的初中毕业生,所以如果不从这里的附属小学或附属初中念起,而是从外部直接考进大学附属高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成蹊高中同样如此。但是这样靠自己的实力从外部考进成蹊高中的学生,毕业后都不会升入成蹊大学,而是另攀高枝。《成蹊学园广报》上,先后刊登了对包括安倍晋三在内活跃在日本社会政界、经济界、法学界、出版界、文学界的10位毕业生的访谈,其中毕业于成蹊大学的只有五人。

那么,安倍晋三和他哥哥为什么选择了成蹊学园呢?按照安倍晋三的说法,那是由于外祖父、即日本政府前首相岸信介的极力推荐。而岸信介之所以推荐成蹊学园,是因为岸信介从成蹊学园看到了当年吉田松阴开办松下村塾的精神。吉田松阴是出生于长州藩的日本幕府时代末期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因为计划暗杀幕府的老中,即大臣而被捕,以后被押解到江户,即东京斩首,时年29岁。吉田松阴死后被誉为明治维新的精神领袖,岸信介和佐藤荣作的曾祖父佐藤信宽,就曾经跟着吉田松阴学习军事。

成蹊学园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学校呢?它是座由私人创办的学校,创始人叫中村春二。他1877年出生于东京一个具有汉学传统的家庭,27岁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国文科,30岁时得到今村银行头取,即总经理今村繁三的经济支援,与妻子一起在东京本乡地区西片町的家中设立私塾并亲自执教。1907年中村又开始得到日本四大财阀之一,三菱财阀家族中岩崎小弥太的经济支援,同年为私塾取名“成蹊园”。“成蹊”一词,取自于《史记·李将军列传》,该卷的“太史公曰”中有这样一句:“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中村春二借用这一句古典的意思是要表明,只要品格高尚,成蹊的事业自会得到社会的广泛承认,最后必将“桃李满天下”。当然,这句话对于成蹊的学生们也很有意义。

中村春二的最终理想是要建立一个师生亲密接触的住校制学校和不收贫穷家庭孩子学费的学校,他的这个理想在今村繁三和岩崎小弥太的支持下得以实现。中村春二于1912年在东京的池袋地区设立了以“免学费”、“小人数教育”(一学年25人)、“学以致用”(重视数学与英语教育)、“道德实践”为原则的成蹊实务学校。但是由于当时追求西洋式近代化的日本政府不承认成蹊实务学校的村塾式的教育方式,中村的理想很快破产,不得不于1914年改设中学,1915年再设小学,1917年又设立成蹊实业专门学校和成蹊女校。由于确立了从小学到高中的系列教育体系,成蹊教育从这时起实际上已经无法彻底贯彻中村春二确立的教育原则,使他的办学初衷大打折扣。中村春二在1924年病逝,年仅48岁。同年,成蹊学园迁到了今天的所在地——东京都武藏野市吉祥寺地区。1949年成蹊学园再开办成蹊大学,成蹊学园最终建成了从小学到大学的16年一贯教育体系。

成蹊学园的教育理念,实际上很容易被国家主义所利用。现在成蹊大学的校园里有一座门叫启行门,这座门其实是1938年建于成蹊学园内的“报命神社”的“神门”。从当时的历史背景就可以看出,这实际上是宣传日本国家主义的产物。但大学里建神社,即使在当时也是很少见的。当时成蹊大学的土田诚一校长是一位神道学者,他提出了以“近神之道”来“培养日本人”的教育方针,这个方针成为继中村春二之后“成蹊教育”的又一精神支柱。战后,虽然成蹊大学校园里的神社作为军国主义的象征不得不被拆除,但是我们依然可以从安倍晋三的思想中看到传统成蹊教育理念中的国家主义成分的影响。成蹊校园里还有一座以学园名义建立的“战死者慰灵碑”,上面镌刻着:“为了慰籍为祖国而战死的教职员生之灵,谨此铭记他们的名字”。这座为纪念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因从军而战死的教职员的碑建立于1964年,也就是安倍晋三在这里上小学四年级的时期。

成蹊大学校园里现在还有一座和式住宅的门头,这原来是岩崎小弥太在成为三菱财阀的总帅后为母亲建设于镰仓的别墅大门,后来几经沧桑,最终移到了成蹊校园里。成蹊学园的两位恩人之一的今村繁三,当年是一个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在继承了父亲创建的今村银行后,任意挥霍,导致今村银行被吞并,自己变得几乎一贫如洗。而另一位恩人岩崎小弥太在1916年就任三菱合资公司的总经理,成为三菱财阀集团的总帅,一直维持了三菱集团对成蹊学园的经济支援关系。二战结束后,由于三菱、三井、住友和安田四大财阀在日本军国主义形成和发动侵略战争的过程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美国占领军司令部强令解体,试图抗拒的岩崎小弥太,最终在无可奈何中于1945年12月死去。

但是其后的事实说明,虽然财阀被强行解体,但由于日本的民族性,同一财阀的公司之间藕断丝连,依然具有强烈的认同感,三菱各公司与成蹊学园之间的密切关系也就被继承了下来。现在成蹊学园的理事会里有三菱重工业公司总经理等4位与三菱有关的理事和监事,成蹊学园理事长岸晓在就任理事长以前为三菱银行董事长,又是现任的三菱东京UFJ银行(三菱银行以后合并了其他银行)理事。每年都有很多成蹊大学毕业生到三菱的各个公司就职,当年安倍晋三的哥哥安倍宽信就是其中之一。在2004年,也就是安倍晋三任自民党干事长时期,安倍宽信已经升任了三菱商社中国地区分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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