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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贵族学校中的安倍晋三

成蹊学园位于东京都武藏野市吉祥寺地区的北町,这里距JR(日本铁道)中央线与总武线、东急铁道的井之头线、东京地铁的东西各线的吉祥寺站步行都不过十五分钟,交通十分方便。学园里风景优美,高大的榉树林荫道曾被选入“日本传统百景”,有很多电视剧将这里选为摄影地。然而,尽管中村春二当年创办学园时定下了为贫穷家庭孩子免费提供高质量教育的宗旨,而今在整体水平上还远远谈不上一流的成蹊学园,却已衍变为一座不折不扣的贵族学校。

按照学园2006年公布的每年学费标准,小学一年级为113万日元,二至四年级为83万日元,五至六年级为80万日元,而国际班、即尤其重视英语学习的班级一年级约为142万日元;升入中学后,一年级为109万日元,二年级为79万日元,三年级为77万日元,中学国际班一年级为140万日元;到了高中阶段,一年级为109万日元,二年级为79万日元,三年级为77万日元。大学的经济学部、文学部、法学部等文科学生一年级学费为120万日元,二年级为92万日元,三年级为91万日元,四年级为93万日元。理工学部与工学部的学费则更高。

按照今天的费用计算,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仅正规的学费就要花费1451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10万元,除此以外,每位学生每年还要另交午餐费、学生会会费、家长会会费,以及预交毕业生会会费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工薪阶层就能够承受的金额。所以,当时的成蹊小学,只要有钱就能入学,而且就可以免试直接升入中学、高中和大学。

从小学时代起,安倍晋三的父母就为安倍晋三兄弟聘请了东京大学学生本田胜彦、平泽胜荣等作为家庭教师。本田胜彦以后成为日本香烟公司总经理;从日本东北地方一座小城考上东京大学法学院的平泽胜荣,为安倍晋三做了两年的家庭教师。平泽胜荣在大学毕业后,考取了高等公务员进入了日本警察厅,其间又到美国杜克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回国后在日本警察厅和东京警视厅里历任高官,1996年经过自民党推荐当选为国会众议院议员。从两位的经历可以知道,本田胜彦、平泽胜荣都曾是成绩优秀的学生。安倍晋三的父母不让孩子去补习学校,而是花重金为安倍晋三请来如此的家庭教师,可以想象安倍晋太郎夫妻为了安倍晋三的学习的确费了不少心血。然而,连他的母亲安倍洋子都承认,安倍晋三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

安倍晋三1973年由成蹊高中升入成蹊大学法学院。成蹊大学法学院成立于1968年。2003年法学部举行设立35周年庆典时,当时任自民党干事长的安倍晋三出席了纪念集会并且进行了讲演,当时法学部已经拥有13000名以上的毕业生。2006年,成蹊大学的学生数约为8000人,其中本科生7600、研究生400名。日本的大学都实行学分制,大学期间所修学分大约都在130以上,而每位老师在4年当中能够授予一位学生的学分一般都在4个左右。所以每个学生要想毕业,都必须选修多位教授的课程。安倍晋三对成蹊大学来采访他的人说,在他出席过的课程当中,有三位教授给他留下的的印象最深。

第一位是研究地方行政、地域开发的佐藤竺教授。佐藤竺著有《日本的地域开发》、《现代的地方政治》、《转换期的地方自治》、《地方自治与民主主义》、《地方自治的变动与对应》等多本著作,从成蹊大学退休后,仍然兼着许多社会公职。安倍晋三认为,佐藤竺教授主张的是地方自治体的自主性。但是要想实现地方自治的自主权,就要首先实现地方自治体的财政自主,但是当时国家政策上给地方的自主财权的确有限。到了小泉内阁时期,才正式决定了地方分权主义路线,即给地方上更多的自主自立权。安倍晋三认为,从此意义上来说,佐藤竺教授的主张的确具有先见之明。

受到佐藤学说的影响,安倍晋三当年曾经在大学以及吉祥寺车站周围的咖啡店里,就地方自治问题与同学们展开过热烈的讨论。当时,东京都和武藏野市都是改革派当权的时代。改革派为了建立政绩,打出“建设福利社会”的口号,在市政和福利设施建设上大量投入资金,引起了一片叫好。但是,安倍晋三却坚持认为:“福利社会”的口号听起来固然好听,但是支出与负担必须做到平衡,支出先行,天女散花式的使用资金,必将引起难以收拾的严重后果。

第二位是鹈饲信成教授。鹈饲信成教授是一位日本有名的宪法、行政法学家,早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然后到沦为日本殖民地的朝鲜“京城帝国大学”(即今天的汉城大学)任教,战后回到东京大学任教,60岁从东京大学退休后到国际基督教大学任校长,1967年来到成蹊大学度过他的第4次春天,1975年时再到专修大学任教。他之所以能够在进入高龄期后仍然到各所大学任教,就是因为他的学问很好,他曾任日本公法学会理事长,在1980年被选为日本学士院会员,也就是院士,著书达十数册。

毕竟是一个大家,鹈饲信成教授的课程深入浅出,生动易懂,讲授的法学理论给安倍晋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例如,鹈饲信成教授曾经在授课时,引用了莎士比亚戏剧《威尼斯商人》中的人物关系引导学生们对法学的本质进行思考:

夏洛克在借给安东尼奥高利贷时开出的条件是,如果安东尼奥不能按期还钱,就必须还身上的一磅肉,安东尼奥接受了这个苛刻的条件,双方为此交换了契约。按照文学的解释,莎士比亚讽刺的是唯利是图、甚至失去人性的夏洛克,所以在聪明的律师面前落下个鸡飞蛋打的结果。但是,从莎士比亚以犹太人为奸商的成见中可以看出,当时欧洲各国充满着对犹太人的民族歧视。所以,夏洛克订立这种契约的做法并不是不可以理解,他其实并不想要对方身上的肉,不过是为了可能会运用的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利。而割肉自然要流血,但契约中写到了割肉却没有言及流血,很有可能安东尼奥最初就有欺骗夏洛克的打算,而希望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的夏洛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善于钻法律空子的商人的圈套呢?

鹈饲信成教授的这段分析,深深震撼了安倍晋三,使他明白了任何事物只要从不同侧面进行观察,都可以得出种种不同的结论,都可以找到它第二层、第三层价值判断的道理。他自己直率地承认,各种课程的内容体系大概都已渐渐忘记,但是唯有这种离开了讲义、但又仅仅扣着课程核心的深入浅出的话语,让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三位是村濑兴雄教授。这位1913年生于东京的教授,是日本研究德国近现代思想史的大家,有《希特勒》、《希特勒——独裁者诞生的历史背景》、《纳粹主义——德国保守主义的系谱》、《纳粹主义》、《纳粹主义与大众社会》、《纳粹统治下的德国民众生活》、《德国现代史》、《现代的世界》等许多著作。村濑兴雄教授自1950年起在成蹊大学担任教职,直到1977年退休。他在《希特勒——独裁者诞生的历史背景》的序言中留下了一句名言:“我讨厌希特勒,我研究希特勒,正是为了让大家不要再看到‘希特勒’。”

村濑兴雄主张德国历史的连续性,他认为:俾斯麦依靠“铁和血”建立起来的德意志第二帝国和其后的魏玛共和国,以及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纳粹德国),无论是从权力阶层的政策决定到平民生活的层面来看,都有着切割不了的因果联系。的确,谁都无法将纳粹与其他政治体制混为一谈,但是,只去强调纳粹的残酷和异常,无论如何,都不能从本质上动摇纳粹的一根筋骨。所以,必须从纳粹诞生以前的政治体制和民众生活中寻找纳粹诞生的思想背景,才能从根本上杜绝纳粹。

村濑兴雄教授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是因为他亲眼看到了日本军国主义是怎样在日本的政治体制下和民众的狂热民族主义中诞生的经过。村濑兴雄教授从战争时期,一直到就职于成蹊大学以前,曾经在独协大学的附属高中任教,独协附属高中校史上,明确记载着在战争时期村濑兴雄教授也是一位民主主义者。因为村濑兴雄的观点,也是对阶级史观的一种否定,所以受到了许多人的攻击,但是他直到最后都没有退缩。

村濑兴雄教授的思想,也是对于日本军国主义有可能复活的一种警告。然而,从安倍晋三的眼里看到的村濑兴雄教授,却只是一位温良恭俭让的厚道君子。他记得最清楚的既不是老师的学问,更不是老师对纳粹主义如何诞生的入骨三分的透彻分析,而是老师的这样一句话:“成蹊学园的毕业生,很少有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而坚持自己主张的人。这既是一个好品德,也是一个坏毛病,有点儿过于‘事不关己’的意思。所以,你们大家应该稍稍有点儿不怕别人批评,果断坚持自己主张的精神,虽然这样做会被别人认为丢掉了成蹊的优良传统。”如果联系到安倍晋三日后成为自民党干事长和政府官房长官时在日本对亚洲外交关系上的一系列表现,就能够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村濑兴雄教授如此崇拜,并将“学以致用”的精神领会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其实,这三位教授都是成蹊大学法学院的招牌教授。也就是说,安倍晋三对他们的回忆并不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任何一位听过他们课的学生,都能够记得有关三位教授的种种往事。重要的也许是,三位教授当年是否能够记住安倍晋三这个给他们日后增光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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