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喜欢踩着暮色中的村路去河边洗衣服。女人穿着葱绿色上衣，扎着花头巾，一只手抱着洗衣盆，盆里放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裳。
女人蹲下来，先把衣裳浸湿了，挽挽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河边的青石上揉搓着，肥皂泡像洁白的花朵一样在女人的手上开放。女人用目光编一张网，不时地撒向村头的路口，捕捉一个男人的身影。
女人不会生孩子，常常被丈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种上了秋苗，丈夫就出去打工了，一走俩月，连个电话也不打。女人自己在家过日子，没了丈夫打骂，却也有难处，幸亏男人帮了自己一把。过中秋节，女人想吃韭菜馅儿饺子，正犯愁没有买到韭菜，一把韭菜隔着墙头飞进来。女人惊讶了，一溜小跑出门，却看到男人慌慌张张的背影。
谁知道这件事被别的眼睛看到，传遍了村子。村里人见了女人和男人，都抿着嘴笑，笑得男人的脸红红的，笑得女人低了头。
伏天下大雨，女人背着半袋子尿素，摇摇摆摆地去田里施肥。雷声不时地在头顶上炸响。女人望着高高的玉米田，心里直扑腾。正好男人来了，夺过女人的化肥袋子要帮女人。女人说，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是回家吧，别把你淋病了。男人看女人一眼，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说，反正已经淋湿了。
男人钻进玉米田里，撞得玉米叶子刷刷响。
有一回半夜里，男人家一阵打闹，就有人在黑暗中踩着狗叫去男人家看热闹。女人也去了，原来是男人的老婆在家里骂男人，说男人夜里趴在老婆身上喊桂芬。
桂芬就是女人的名字。
女人红了脸，扭头回家走，幸亏有夜色遮掩着。
半夜，女人再也不困了。女人才三十岁，女人要做三十岁的女人。睡不着，女人在灯下给男人做鞋。鞋做好了，咋送给男人呢？女人故意用针扎自己的手指。女人自己骂自己说，谁要你给人家做鞋了？你又不是人家的老婆。
骂完了，女人把受伤的手指吮在嘴里，想男人笑的样子。
暮霭上来了，柔柔的，绕着村子周围飘飞。红艳艳的晚霞正在隐退。男人终于过来了，男人吹着口哨。
男人看一眼女人，口哨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低了头，继续向前走。
女人想上前拦住男人，问他为啥躲着自己。女人忍住了，女人把洗衣盆一推，把身子一倾，故意跌倒在小河里。女人落水的时候大叫了一声，那叫声有些夸张。刚过白露，河水有些凉，女人闭上眼睛，觉着河水再凉一些才好。
女人睁开眼，正躺在男人怀里。女人感觉男人温热的胸像一座山，缠绕着她的手臂像一道铁箍。女人不想动，故意闭上眼睛。女人就像风，就像水，就像一摊泥。
男人放下女人，男人身上还在滴水，就像在玉米田里。女人有些心疼男人了。
女人好久才喘过气来。男人说，以后要注意啊，不要一个人来洗衣服了。
男人要走，女人骂了男人一句很歹毒的话。男人看女人一眼，女人伸手从洗衣盆边上抓起一双新布鞋。男人愣在那里。
女人摔了新布鞋，捧头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