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烈一始终无法猜透,少年动手打了曹襄主仆,背后的深意是什么。
初初一见的少年,就似被雾裹着的谜团,近了远了,你都无法看清他。
他首次对人有浓厚的兴趣,可惜,现实很快打了他一拳。
少年投河了!
烈一尾随少年,再次震惊地见识了他对摄政王府偏门角落的熟悉,畅通无阻地就出了府。走在街上,少年如缺了魂的人偶娃娃,漫无目的地走着。
长街上繁华如许,人声鼎沸的,他却像行走在红尘外,纷纷扰扰都羁绊不了。
太古怪了!
从始至终,烈一都有这么种感觉,只是没等他体味出来,少年便走到了一座拱桥上,呆呆的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落水啦!有人落水啦!”路过的行人惊声大呼,偏僻的拱桥上一时竟聚了无数人。
烈一几个跳跃腾挪飞上拱桥,只看到深秋里刺骨的河水翻着波浪,却见不到有人浮上来。
心头咯噔咯噔,烈一知道,这回他是摊上事了。
果然,等他回到王府禀报此事,长孙徽音当场就动怒了。
他一双厉眸渗着肃意:“一个陌生之人,在我王府行走如入无人之境,府里的侍卫都是摆设吗?”
“属下愿听责罚。”事到如今,解释太多反而成了推脱,烈一也不想辩解,毕竟他失职是事实。
“滚出去跪着!”长孙徽音眸色沉沉,眉心几不可见地紧了。
烈一听命,利索地起身走到书房外,直挺挺地跪下。
罗成亦没想到少年如此深藏不漏,这人还是他招进来的,怎么也脱不了懈怠的罪责。
但诚如烈一所言,少年的来路太蹊跷,目的也太怪异。
“王爷,会不会还是明月楼?”长临才出了岔子,这边烈一也是,且桩桩件件都与皇陵的那位有些牵连,来者不善啊。
“会迷踪魅影,擅制香,懂侍花,还有桃花酿。”凤眼里挣起几分沉湎,他神色不如之前冷硬,可嘴畔的嘲意却是那般明显。“若非知道她死了,本王一定会以为是她回来。”
“……”涉及文德太后,罗成很乖觉地不发表意见,其实他也惊讶愤怒得不行。
太后娘娘去了后,王爷就变得阴晴不定的,废黜大臣揽权不放,整个一活阎王,惹得不少人又怕又恨。
承业三年,凉都突然传出了王爷和太后的轶事,百姓痛骂王爷觊觎兄嫂,文德太后水性杨花,甚至还有小皇帝长孙宸不是先帝血脉的话。
他跟了长孙徽音十多年,第一次见到他怒狂暴戾的凶狠样子,凉都也因此血染长街,朝野内外对摄政王几乎可说是闻风色变。
但自那后,王爷更加冷漠寡言,许多和太后有关的东西都收在了暗室里,便是惯饮的桃花酿也在其中。
罗成知道太后娘娘对王爷的影响力,哪怕她死了,但每每提起她,王爷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会皲裂。
文德太后就是他心头的殇,罗成与他亦友亦臣,怎会忍心让他身心俱痛?
那些人实在太毒,罗成暗暗发誓,将来他必定要铲除明月楼!
青玉案上摆着户部刚送来的加急奏折,长孙徽音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削薄的唇几乎成了一条线儿,隐隐地压抑着积攒起来的暴躁。
稍许,外院伺候的小厮前来,奉上满托盘的粗瓷碎片。
那是从长乐馆梧桐树那儿取来的,酒水早就没入地下,只剩下了这些碎瓷。
罗成端着放在他案上,提了一句:“很普通。”就是寻常百姓家装酒的坛子。
长孙徽音如炬的目光顺着扫了下,的确如他所说。
可闻着上面残留的酒香,他心里就煎着熬着般不是滋味。
以前,他们……
唰,长孙徽音猛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冲出门。
罗成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等他跑出书房,哪里还有长孙回音的身影。
“罗管家,出了什么事儿?”烈一跪在地上,不清楚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但瞧王爷如风般,甚至用了轻功飞出院墙,他觉着定是出了大事。
罗成有两把子功夫,但只能对付小流氓,压根儿就不能和身怀绝世武功的长孙徽音比较。看自家主子消失,他心里急的想叫护卫,但想起王爷身边时刻有暗卫跟随的,他才缓和下来。
朝烈一问道:“你再给我说说那少年的事,眼神什么的都别漏了。”
“是。”烈一这才猜王爷急匆离开与少年有关,事无巨细地跟罗成道了一遍。
这下,罗成的脸色更加糟糕了。
夜色将至时,长孙徽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进门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罗成把随行的烈三叫来偷偷问了下,“王爷去了哪儿?”
他是一众人中最早跟着摄政王的,协管王府内外,便是暗卫首领烈一和亲卫长长临都能调遣,烈三对他并无隐瞒,据实相告了。
“打蛇打七寸,够毒够辣!”罗成攥着拳,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他转头去,透过花墙斑驳的暗影,憧憧灯火中,书房里那伟岸的身影一动不动,仿若雕像。
他天人般的主子,怎可被那样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