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年2月,身为南宋第一重臣,他率兵在丁家洲和元军对决,结果大败,从此在朝中威风扫地。若不是谢太后念他是三朝元老,只怕在陈宜中、留梦炎等人的攻讦下早就性命不保了。虽说如今他还可以照旧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但又有几人甘愿拱手相让昔日的大权呢?
他一直等着复出的时机,但一直未果。第一次雷击玉菩萨之后,他没想出任何对策。数日前第二尊白玉菩萨被雷击碎后,谢太后再次问计,他还是没能献出只言片语。
昨日,谢太后再次问计,如何预防第三尊玉菩萨免于雷击,他鼓了几次勇气,也没敢把秦长风推荐给朝廷。最终,谢太后对他失望至极,最后只好同意陈宜中、留梦炎的奏本,请正在临安的张留孙的师父、正一道教主张宗演作法,在今日辰时(7-9点)在大庆殿放置第三尊玉菩萨,并令众大臣到场观赡。
事到如今,贾似道只好孤注一掷,把越长风请了过来。但,他决不会如此简单地让越长风进入皇宫……
越长风被方掌柜带到丰乐楼,匆匆进了壮美的大客堂,马上有一个小二直接把他们领到了楼上闲春阁。
一进门,越长风就觉得身上悄然有些凉爽,不觉一愣:外面可是阳光炽热啊。
贾似道一见越长风,忙笑着起身,连说快请。之后对躬在一旁的李掌柜说疲乏:“快去给越郎中加个冰箱来!”
越长风惊得一挑眉毛:****哥一回!不会吧!宋朝会有冰箱?!
李掌柜还在哈着腰对贾似道说着什么,越长风随意一抬头,就发现正墙上挂一轴装裱奢华的行书中堂,上面是一阙词: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风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这样的庸词居然也挂在这里现眼。越长风好笑地暗哼一声,可当他看到书写者的落款时,不禁一愣--赵恭!居然是前朝皇帝度宗赵恭!这丰乐楼真他哥的够牛13啊,连皇帝都给题词!
这时,门一开,两个店小二抬着一个红漆大木箱进来了,往越长风旁边一放,掀开了箱盖--
越长风拿眼一瞟,哑然失笑:感情里面全是白森森的冰块儿!
冰箱冰箱,原来就是冰块儿放进木箱里的简称啊。怪不得屋里数处都放着箱子,贾似道身旁也有一个呢。
其实越长风不知道,在古代的夏天,冰,价如黄金,非一般人可用啊。
这时,贾似道让所有的人都回避了,这才急不可待地问越长风:“越郎中,时间紧迫,有话我且直说了?”
越长风点头。
“你真的可以保证防雷成功吗?”
“当然!”越长风胸有成竹,内心非常激动
“那,你将采用何种方法治雷?”贾似道心跳加速,脸上平静如初。
越长风抱拳:“丞相见谅,暂不可说破。”
“好。那,你敢不敢立下生死状?”贾似道盯着越长风恨不能盯进他的心里去。
“OK!”越长风轻松地一笑。
“什么?”
“我是说,噢,可以!”
“好!”贾似道长出一口气,从长袖里拿出提前拟好的一份生死状,递给越长风。
虽然全是繁体字,但因为常看史书古籍,越长风全能看下来,大意就是,如果治雷失败,越长风的死活与举荐人贾似道无关。
越长风笨拙地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好在初中的时候跟着老爸练过几笔,不至于写不成字。
贾似道接过生死状,仔细看了,收好,看着越长风一笑:“好,那我就帮你引荐!不过……”越长风马上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去掉铝封的小玻璃瓶子:“太师,这是你的。不过,如果防雷成功,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快讲,是不是想要银两啊?”贾似道根本不在乎。
“不。”越长风淡然一笑,低声说了一句话。
“小事一桩。包在老夫身上了。”贾似道轻松地一摆手,之后看看天色,一挥手:“快走!时辰要到了!”
丰乐楼离皇宫不过几百步地。贾似道一步一句地传教着宫里的礼节,一直讲侍班阁,弄得越长风心里难免几分紧张。
等听到宣见,越长风低头看着脚尖,跟在贾似道身后,走向丽正门。
丽正门,金钉朱户,画栋雕薨,飞龙翔凤,可谓巍峨壮丽、光彩耀目。
过了丽正门就是大庆殿,即是俗称的金銮殿。
辰时已到,除了贾似道,众大臣均已到达大庆殿前恭迎张宗演作法。
法台已在殿前搭就,正一道宗师张宗演一袭紫袍,两眼微闭,端坐其上,初升的朝阳下,白须白发,轻飘微摇,加上青铜香炉里的蓝烟袅袅相衬,真如神仙一般。
法台下,谢太后以及满朝文武肃立,对张宗演的敬服真如高山仰止。
这时,陈宜中看看天色,又看看身边的方回,这个被贾似道一手提携起来的参知政事,讽刺道:“败兵之帅,犹敢如此慢怠真人作法,真不知你的恩师贾太师还能傲慢多久。”
方回讨好地冲他笑笑,低声说:“丞相说得是,说得极是。”
就在这时,内宫侍卫官匆匆进见谢太后:“禀寿和圣福,贾太师携一平民进见,称有抗雷之法!”
谢太后及众人都是一愣,陈宜中和留梦炎对视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惊慌。
谢太后望了望法台上的张宗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她如今对贾似道早已不再依仗了。
“噢?是吗?”张宗演傲慢地张开双眼,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拂尘摆了一下,冲谢太后略施一礼道:“寿和圣福,只管宣他们过来,贫道倒想见识一下!”
谢太后嗯了一声,让人宣他们进殿。
罗伞下的谢太后,和百官一起盯着贾似道和越长风一步一步而来。
虽然持有越长风的生死状,贾似道也有些紧张,越长风更不要说,汗早就下来了。
听完贾似道的介绍,谢道清冷笑道:“原来只是个郎中,真的可以遏雷吗?”
众大臣纷纷摇头,法台上的张宗演轻蔑地哼了一声。
“国难当头,草民有责!”越长风霍出去了,声音渐渐镇定,“爱国也分高低贵贱吗?”
众人一愣,陈宜中看了看法台上的张宗演,张宗演冲他微微点头。
谢太后微微颔首,语气缓了一些:“那,你凭什么抗击天雷呀?”
“草民只要布下‘天剑金锁’即可。”越长风早就想好了这看似神奇的名字,对古人,不能说什么避雷针,更不能讲避雷针的原理,一定要弄得玄玄乎乎才能震住他们。
“天剑金锁?听起来好生厉害,只是,张真人正在施法,我倒不知听谁的好了。”谢太后皱着眉,看众臣。
“寿和圣福,贫道想和这位郎中理论一下遏雷之法术!”走下法台的张宗演接了一句。
谢太后点头。
张宗演马上咄咄逼人质问越长风:“不知阁下师从哪位高人,何为‘天剑金锁’,不会是以清热解毒之法遏雷吧?”
张宗演的话又引来众人的一阵窃笑。留梦炎和陈宜中对视了一眼,然后故作严肃地说:“大家休要哂笑,我相信,贾太师推举之人,必定为天下奇才,这降雷之术也一定可行!”
贾似道听得如坐针芒。
越长风倒是镇定得很,伸手想摸头时,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就放下手坦然一笑:“草民无师无尊,乡野之人,只想牛刀小试一把。”
“国家大事岂容狂徒小试!”张宗演瞪眼斥责。
越长风胜算在胸,微笑回击:“我所说的小试,意即不需象大师这样费时费力费财高搭法台。”
“你!你竟敢如此蔑视贫道”张宗演平日高高在上,现在被一个贱民冒犯,气得身手直颤。
越长风暗暗好笑,他现在必须争取到保护白玉菩萨的机会,就逼视着张宗演:“大师,你我不要再空谈了,我敢以命担保我的法术可以保护白玉菩萨,你可以吗?”
张宗演没想到越长风敢这样逞强,一怔,嗫嚅道:“贫道当竭尽力而为,只要天不负我,白玉菩萨定然不会……”
“凡事不过三,草民听说已有两尊菩萨玉碎,大师,我只怕天万一天再负你啊!”越长风越说嘴越利,除了陈宜中和留梦炎,在场的人无不暗自叫好。
“你你……”张宗演被越长风激得气极败坏,手指乱点却无话可说。
“寿和圣福,事已至此,老臣有个提议,”贾似道得意地对谢太后说,“他们都言其法可行,不如这样,谁敢以命相担,就以谁的法术行事?”
谢太后连连点头:“好!准奏!”
越长风马上朗声道:“草民愿以性命担保!”
张宗演身心大乱,他哪有十足把握保住白玉菩萨呢?迟疑片刻,就向谢太后深施一礼:“寿和圣福,贫道耻于与此无名小辈斗法,就且让他逞一时之勇吧!”
谢太后闻言,只好应允,但吃惊不小,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代宗师,就这样败给了一介村夫!
陈、留二人对视无言,贾似道喜不自胜:至少越长风成功了第一步,至少当下狠煞了一下陈、留的威风。
方回一看这形势,赶忙又恬笑着凑到了贾似道身边。
虽然半信半疑,谢太后总归是欣赏越长风这种初生牛犊的果敢,就命越长风快快施行“天剑金锁”,越长风便装模作样地沿高梯上了大庆殿,虽然不用看他也知道怎么办,但要是不上去看看,也显得太不神圣了。
越长风爬到龙形的殿脊上一看,只见正中的部位居然摆着一个高宽各有数尺的铜鼎,不禁暗笑那帮道士的愚昧:大庆殿本来就够高的了,又把玉菩萨放到金属物上,不招雷击才怪呢。
下来后,谢太后问越长风需要何种器物作法。越长风说他无需作法,先要一条细铁索,其长可以从殿脊一直扯到地面以下三尺三寸;再要一把宝剑,其长也是三尺三寸。
就这么简单?在场的十几人无不捏了一把汗,贾似道尤甚。只有陈宜中暗暗好笑,他甚至盼着玉菩萨会在下一场雷雨后再变成齑粉,好让谢太后除掉这个不知天雷地动、让他跟着颜面全失的狂妄小子。
越长风也不看人脸色,等人在大殿后挖好土坑,他再次上了大殿,流着汗专注做事:把宝剑绑牢在铜鼎的一足,再把铁索连在同一足上,让铁索从上垂下,一直垂入土坑,然后令人用土掩埋并填实,依旧压上青石。这时,越长风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笑了。
“如此简单?这便是‘天剑金锁’吗?”谢太后直摇头,她决不相信这些就可以保护白玉菩萨!
“回寿和圣福,尚有最后一道程序。”说到“程序”,越长风一下子想到了电脑,笑了,这女人嫌简单,那就让她去干点儿事儿好了,“寿和圣福还需在那块压着铁索的青石上写上几个字,方可永久锁住天雷。”
“噢?好啊,写上何字呢?”谢太后欣然应允。
“嗯……写‘五雷入池’即可。”越长风脑子转得很快,硬是把“五雷轰顶”和“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两个凶险的成语浓缩成一道温柔降雷诀了。
做完在越长风眼里如同儿戏、在其他所有人的眼里神圣无比的“天剑金锁”,已近中午。
越长风随着众大臣对着大庆殿叩拜,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那把所谓的天剑,其锋刃正在太阳下闪着亮丽光芒,其前,一尊白玉菩萨正安详而置。一时间,他用门牙轻压着下唇,心里豁然开朗——但愿自己能借此机会挑开一条历史的夹缝,透过这条缝,他一定可以看得更远,甚至挣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而大殿之下的南宋君臣想的却是一场更为激荡的雷雨,他们想看看雷雨过后,这尊象征江山社稷的白玉菩萨还能不能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