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不是靠酒量,而是靠酒胆和技巧,她十几岁就明白的道理。
在李隆基和一众人等惊叹的眼光中落座,她心中倒是窃喜,看你整我,姐姐我也不是吃素的。
李隆基楞了下对惠妃笑道:“没想到玉环酒量也了得啊!朕将九龙玉盏赐于寿王妃!”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玉环是最惊讶的那个,她忙不迭低声问李瑁:“这怎么是好?父皇用过的杯子我怎么能要?”李隆基喝酒的杯子再赐给她?那她收了是拿来喝酒呢还是供着?这皇帝的逻辑是不是有啥问题?
“快接了父皇的玉盏!这是天大的恩赐!”李瑁连忙拉玉环起身拱手谢恩,天啊,这丫头什么都不懂!皇帝陛下赐御用的东西给儿子和媳妇,这是多大的荣宠!
两人谢了恩捧着酒杯再次落座,隐约听得对面太子妃不满的低哼,再一看太子瑛,脸色由晴转阴,霎时成了猪肝色。
众皇子纷纷交头接耳,对李隆基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猜测不已,这难道有另立储君之嫌?李隆基本来就宠爱李瑁多于李瑛,现在更是将自己的爱物、象征皇权与威严的九龙玉盏赐予了寿王妃,其中深意还不昭然若揭吗?
玉环此时却不这么想,她只期盼着赶快结束这场皇家盛宴,迅速逃离李隆基的眼皮底下。
惠妃见李隆基出人意表的举动也不禁好生奇怪,柔声道:“陛下很喜爱玉环么。”
“爱屋及乌嘛。”他狡黠笑道,瞅一眼惠妃已经满脸释然的笑容,轻轻搂她入怀,眼神却不时在玉环身上流转。
寿王妃,好一个奇特的女人!
时间就在推杯换盏中慢慢流逝,李隆基忽而唤出一班舞姬,众身雪白绞纱,在殿堂中央优美地起舞,一曲终毕忽而又袅娜飘出一群舞者,锦冠肥服,仪容和舞姿都极其类似当今韩国与朝鲜。
玉环诧异道:“这是……高丽舞蹈么?”还是新罗?百济?那个小半岛上发生的诸多历史事件她没一个记住的,只知道唐朝时朝鲜半岛上是三个小国鼎立,至于是谁灭了谁她毫无印象,咬牙切齿地后悔高中历史没有好好学。
“高丽是前朝的称呼,高宗皇帝上元二年新罗已经统一了百济、高句丽。现在新罗的历法、文字皆同大唐一致。”李瑁笑了笑,眉宇飞扬,“不过他们嫌弃我们大唐文字复杂,自行发明了新罗文‘吏读’,父皇初当政时还大加赞许了新罗的创字鸿儒薛聪<1>呢。”
“我还是不解,瑁郎,麻烦你解释通俗点。”
“通俗?就是易懂对吧?简而言之,大唐之前新罗是没有自己的文字的,官方民间都是使用唐字,而唐字难于学习,薛聪就制造了‘吏读’去标注大唐文字,在民间推广,乃至全国都能间接学习大唐文化了。”
玉环恍然大悟笑道:“等于是说把唐字标上他们能懂的浅显音节,新罗文‘吏读’只是翻译的工具,对么?”
“没错。”李瑁笑道,“我三岁就会习得的唐字,怎么到了新罗就难以推广呢?当时众皇兄还以为是此国民风淳朴所致,我当时尚小不懂得其中奥妙,现今玉环发问我也了然了。”
玉环跟着点头,难怪她看韩剧的时候那些所谓世界大集团的社长部长的桌前都会放个中文字牌,发的名片上也是中文名字。当时云里雾里不知其然,还窃喜韩国富人以用中文为荣,现在才晓得其所以然,历史还真是奇妙。
“他们……嗯……新罗与大唐关系交好么?”一说起这个话题便停不下来,这个国家从古至今都有意思极了。
“玉环你是深闺小姐,怎么对国家大事如此有兴致?”李瑁颇为诧异地瞧她,大唐自出武曌以后便竭力遏制女子参政之事,现在她表现出对国政的爱好,究竟是好是坏?他希望自己的妻子与众不同,至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但也不能活跃到去过问政事的地步啊!
玉环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搞厚黑,李瑁比她还嫩点。“我们老家那新罗文化可红了,所以我才问问,其他国家我不感兴趣的。”
李瑁又是释然,又是疑然:“文化有什么可红的?新罗天文历法皆沿唐制,王君登位必要父皇册立,大唐一属国,何红之有?”
玉环只是不停点头,觉得这番谈话再继续下去必定会损伤李瑁大唐皇子的自尊心,在他眼中的新罗国王或许还没有一名中书令<2>地位高,便准备随时转移话题。
两人不停聊天的同时,李隆基正在命众皇子上前敬酒。没有了九龙玉盏,他教人换了柄紫金蛟龙杯,体积与容量都远远大于那九龙玉盏,盛满了玉酒等待儿子们的敬贺。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太子瑛,他持酒杯携了太子妃薛氏缓步登上龙阶,跪伏在地请安道,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隆基笑道瑛儿快起,举起紫金杯一饮而尽。旁从惠妃只是略啜一小口,面上浮着敷衍的笑容,却劝道:“陛下龙体要紧,可千万少饮为佳!”
李隆基将酒杯置于案上,立即有小黄门愣在原地,不知是加酒好还是不加为好,目光不断在李、武二人之间游移,面上万般无奈之色。
“除夕之日,皇儿们皆来祝贺,此等良辰美景有何不可?满上!”
小黄门即碎步上前在杯中斟满美酒。
李隆基再次举杯与太子夫妇二人共饮,甚为豪迈。待李瑛准备退下时李隆基却突然皱眉,盯着他头上的发髻细细打量。
那李瑛头上只用了一碧玉簪固定住发髻,并无任何其他饰物。
“瑛儿,朕赐你的双龙戏珠玉冠怎不佩戴?”
李瑛听毕立即跪下磕头,不敢直视李隆基,喏喏道:“儿臣,儿臣……那冠上夜明珠不知去向了……”
“什么?”
“禀父皇,那……冠上夜明珠不知去向了……儿臣已在寻找,望父皇息怒!”
李隆基浓眉越锁越深,差点拍案而起:“那夜明珠可是你母亲生前最爱之物,朕赐你玉冠不好好保管,还教朕息怒?你,你,太不像话了!!”
惠妃见状连忙机灵地搭住他胳膊,巧笑倩兮:“陛下切勿动怒,或许瑛儿只是一时大意,何况东宫向来人多是非多,兴不准近侍或者太子妃收在何处了,教瑛儿回去再好生寻找便是。”见李隆基依旧吹胡子瞪眼地没消气,又转向太子夫妇二人,“瑛儿,太子妃,还不快向你父皇请罪?”
李瑛满脸无奈,明明是东西不见了,他何罪之有?一来二去倒变成戴罪之身了。想是这么想,却只能在地上拜了又拜,和薛氏又斟了酒跪步向前,“儿臣知罪,望父皇处置!”话毕仰头饮尽。
李隆基睥睨冷笑道:“不成器的东西!下去!”
太子瑛讪讪地起身退步下台离去,旁边薛氏战战兢兢低声道:“那夜明珠怎被你搞没了?你究竟放哪了?母妃的遗物你都能搞丢?要不是惠妃娘娘替我们求情,估计父皇要责罚你了!”
“你懂个屁!”太子瑛低吼着瞪她一眼。
惠妃啊惠妃,你这棉花里藏的针扎得本太子好疼啊!
但那夜明珠究竟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李瑛自己也一头雾水。
李瑁、玉环等人见皇帝在龙座上对太子发怒,又不知为何缘故,仍然按长幼顺序上台敬酒。玉环不时左顾右盼,问李瑁:“咸宜公主呢?不是说她会早到的吗?”
李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待会有机会问母妃吧。”一手持酒杯,一手携玉环登上龙阶,跪拜请安祝贺,大抵还是老一套说辞。玉环跟着李瑁也念念有词,双手捧着九龙玉盏,一双美目直直盯着地板,不敢向上移。
惠妃笑道:“瑁儿、玉环快平身,来来,给父皇敬酒。”说着亲手替李隆基斟满佳酿。
“愿父皇千秋万岁!”
“好!好!”李隆基举起酒杯,边饮边从杯沿偷瞄玉环。真是明眸皓齿,远见时觉得她好似神仙一般的身姿,近了一瞧果然更是绝色美艳。自从长乐坊一见他就觉得这女子并非庸脂俗粉,想她装扮起来定是国色天香,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一番盛装更是美得无语伦比,俏脸纤腰,珠圆玉润。若他,若他还是意气勃发的少年皇子,他定当与李瑁争夺一场!可惜可惜,李隆基心中暗叹,此刻他身旁仍有貌美的惠妃,更何况这玉环还是他的儿媳妇,罢了罢了,远观欣赏也是美事一桩啊!
那高力士却细细观察他脸上神色变化,嘴角悄悄浮现一丝笑容。
待众皇子敬酒完毕,一小黄门飞报道,中书令张大人携百官奏请陛下圣临太极殿。
李隆基起身苦笑道:“这张九龄总是不让朕享受天伦之乐啊。”
“陛下要去巡视么?”惠妃也起身,从高力士手中接过黑狐皮裘袄,给李隆基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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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薛聪:朝鲜新罗时期散文家、学者。约生活于7世纪末8世纪初。
<2>中书令:官职名,三省长官,相当于宰相,品级为三品。负责直接向皇帝上奏的密奏“封事”,责任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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