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太多美丽的误会,而这些误会,带给人的除了浅浅的尴尬,更多的是喜悦——只要,我们有一颗乐于享受误会的欢喜心。
当时我还仍居深圳,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六。那天,我在湖南长沙五一广场等人。
等的那人是我同学,见他最后一面是9年零3个月前。我坐在五一广场一个花坛边,手上拿份《潇湘晨报》边看边等。报上登了篇署名“彭胡子”的人写的文章,写得很精彩,我看得很起劲。可我没将眼神完全定格在文字里,我不时抬头四下张望,我担心同学因我的低头错过了我的脑袋。
第N次抬头时,我看到一个老人走过来,有点面熟。很快我意识到他是张三他爸。很自然的,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张三他爸看到了,他也朝我笑笑,并走近我:“看报纸啊。”
“看报纸。您散步啊。”我说。然后我挪挪屁股,“您坐会儿?”其实挪不挪屁股都无所谓,椅子上就坐了我一个,空地方多着呢。
“好,坐会儿。”张三他爸坐下来。
“变化真大啊。”张三他爸举起手上的拐杖指指空阔美丽的五一广场,“原来,到处挤挤的。”
我接过话头来:“是咧。湘绣大楼还在那阵,从这到桥东,路边边尽是小店,一到周末路上密密麻麻挤瘪人。”
老人的兴致显见得比我还高,他的话匣子似乎彻底打开了。“呀呀,你还记得?那时的小店铺可真多,东西也便宜,但质量不好说。我给孙子买过一打袜子,说是10块。还还价,8块拎回家了。孙子穿一回,一下水就穿洞了。今天早上孙子还提起,笑我贪便宜……”
我打哈哈:“那有什么,我还记得有个周日我和同学逛街。在那个专卖宣纸毛笔的什么什么斋旁边一家店里买拖鞋,论斤卖哦。我和同学合伙买了一斤,回去连半个夏天没穿完就全扔了……”
“论斤卖?”张三他爸把眼睛睁大一圈,“多少钱一斤?”
我想一想,摸摸后脑勺:“忘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买拖鞋那天,突然袭击的一场大雨把走路过湘江大桥的我和同学浇了个透湿。
不清楚聊了多久。我们很投入很大声地聊,不时还来点手舞足蹈的动作。路人甲和路人乙走过去,看看我和张三他爸,脸上浮起浅笑。2004年某个礼拜六的上午10点左右,若是你也走过长沙五一广场,一定看到一个胡子白了三分之一的老人和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很起劲地交谈,那就是张三他爸和我。
后来,我突然想起张三,问:“张三还好吗?”实际上我和张三并不太熟,就见过两次,都是李四带我去见的。李四是我朋友,也是张三朋友。第二次见张三,是李四领我去他家吃口味虾。辣得我直打哆嗦,连唇都无法镇定下来。哆嗦之后,我连呼过瘾。
老人迟疑了一下:“张三……他好,好好好——你外公身体还好吧?”
我疑惑地皱皱眉头:“我外公?我外公死了30多年啦,我还没生下来他就走了。”
张三他爸一愣,疑惑地看我:“你外公早死啦?我上月初还见过他哟。”停顿几秒钟,他问我,“你,你刚才说张三,张三是谁?谁是张三?”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约是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有两分钟。我和老人忽然相视大笑起来——我俩,都认错人啦。
知道彼此误会了,张三他爸,哦,对不起,我习惯了,他不是张三他爸,我不认识他,走了。老人边走边回头看了我好几眼,并一再很开心地点头,还笑。那样子啊,肯定是想把我牢牢记住。
我也点头,也开心地笑,一直目送陌生的老人消失在茫茫人流里。
那天,同学因送他早产的姨妹去湘雅医院而没来五一广场。他错过了我和他的约会,我也匆匆回深圳了。我想我们的见面也许又要过9年吧。不过,那天也没啥沮丧的。真的,到现在我敲打电脑写下这个小故事时,我还在笑。那天,真的是好有意思的一天。这样有意思的好日子,我花了32年才碰上一次,而你很有可能一辈子也碰不上,我该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