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头牛和一只公鸡都能发展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而人与人之间,则越来越生分,生分到比邻而居却有咫尺天涯之感。人啊,使劲汗颜吧。
一头牛对一只公鸡说:“鸡老弟,我们做好朋友吧。”鸡点头。于是,牛和鸡成了铁杆好朋友。
也有可能,是公鸡先开的口。鸡说:“牛大哥,我们交个朋友吧。”于是,鸡和牛成了好朋友。
还有一种可能,牛和鸡都没张嘴套近乎。动物之间藏着太多秘密,我想破脑袋都猜不透,干脆不去猜,关心结果好了。结果就是:我亲眼看到一头牛和一只鸡形影相随。
我赶着牛去乱坟岗。大白天,其他牛童居然也怕鬼,我不怕。
娘说,孩子屁股上有三味真火。哪三味?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坟墓的死鬼要是跑出来,见了我屁股上的真火,会吓得连滚带爬逃回墓穴。鬼不怕火也不要紧,我还有法宝在身。两岁时我重病,娘请铁匠打造了一个铁符,据说法力无边,任何妖魔鬼怪见了马上要绕道而行。符一直挂在我脖子上,鬼啊,你出来吧,让你们见见世面。我坐在墓碑上,两个脚后跟敲打这墓碑上的字,两眼搜索遍地的坟堆,看哪个坟堆会有鬼敢蹿出来找死。
牛低着头吃草,和我一样,它也丝毫不把死鬼们放在眼里。它只管埋头吃草,偶尔抬头张望远方,嘴里依旧不慌不忙地咀嚼。牛消灭完一个坟堆上茂盛的草,慢悠悠转移阵地。此时,我意外地看到了我们家那只鸡。公鸡,大红的冠子,还穿着花衣,长相不错。
鸡啥时跟踪我们到这乱坟岗来的,这家伙有何贵干?我跳下墓碑,仔细看鸡在牛的身边腾飞雀跃。很快,我就瞧出端倪来了。
牛吃草,走啊走,草丛里的蚂蚱胆小,稍有风吹草动就慌慌张蹦出来。公鸡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嘴,一把叼住,“哧啦”几下,消灭了。怪不得公鸡紧跟牛身后当忠诚保镖呢,原来是有甜头可捞。
牛吃饱了,鸡也吃饱喝足了,我啥都没吃,却也决定率领它们打道回府了。公鸡抬头挺胸走在牛跟前,碰上一个小坡地,公鸡忽然张开翅膀,颠起碎步,快速奔跑——走的竟然不是直线,而是S曲线。意嘘唏,鸡八成是在给牛大哥表演舞姿。牛眼睁睁低头走下坡路,看着跟前落力表演的鸡,若有所思却无言以对,只慢悠悠往前走。我猜,牛此时的心情不会很差劲。没有其他牛陪伴着分享美滋滋的青草,陪伴着一起走下坡路,多寂寞孤单啊,如今有只美丽的公鸡自告奋勇为伴,快哉快哉。有些甜头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而是藏在心窝窝的精神享受——这点小常识,过了10多年,我才琢磨出来,而那头牛早就洞悉了其中的窍门,可见牛的脑子有时比我这聪明人的脑子还好使唤。
那头牛后来被卖了,那只公鸡后来宰了煲汤吃掉了。它们,彻底从我眼前消失,可它们模糊的身影时不时在我回忆童年的时候,溜进我的脑子里来。一想起这对成了好朋友的牛和公鸡,我就好想实事求是地教训咱们人类几句。连一头牛和一只公鸡都能发展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而人与人之间,则越来越生分,生分到比邻而居却有咫尺天涯之感。人啊,使劲汗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