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父亲,恰似这位残疾的,没读过多少书的补锅匠父亲,深深懂得对儿子最深挚的爱,是为他谋划光明的未来。
儿子16岁了,不愿再读书,小镇上的网吧成了他流连忘返的场所。
父亲忧心忡忡,说:“儿啊,既然你不喜欢读书,就去学门技术吧。一技在身,总能派得上用场。”儿子反唇相讥:“你不是会一门技艺么,那怎么就一直没用得着的地方?”
父亲哑然。父亲14岁便去学了一门手艺,补锅。可惜,学成归来,补锅匠的身份只用了大约10年,他就被迫歇下补锅的挑子了。因为,即便乡下,锅破了也不得不缝缝补补再3年的穷日子一去不回头了。家家户户的手头都有了闲钱。锅破咋办,扔呗,哪还会请补锅匠上门服务。
父亲眼睁睁看着儿子每天浸泡在网吧里,不停叹气。
也巧,一个电视台到邻县来拍电视剧,内容是一个共和国伟人的童年。有人来找父亲了。电视剧里需要一个群众演员,补锅的,问他愿不愿意去露一手。他高高兴兴找出灰尘累累的补锅挑子,小坩埚、鼓风机、小钉锤、铸铁勺子……全在。
原本,年幼的“伟人”天真好奇地看补锅,这是电视剧里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可作为群众演员的父亲一丝不苟地生炭火、找漏、支锅、熔铁水、堵漏、平铁水、抹烟灰、打磨,把所有程序逐个仔细完成,不但让从未开过眼界的少年“伟人”看呆了,也让其他演员,甚至导演都目不转睛。导演临时决定给补锅的镜头由3秒增加到半分钟,父亲的“片酬”也由50元上涨到120元。
父亲领取了劳务费准备离去的时候,导演将一张纸片放他手上:“你可以给我这位朋友打个电话,他那里可能需要你这样的手艺人……”
父亲真打电话了。对方听说是某某导演介绍的,语气马上热情起来:“你自备工具,到我这里来,把你的绝活亮一亮。如果你比别人行,我就用你。”这人是一位浙江文化商人,正筹建一个新的旅游项目,“手工艺大观园”,他想把中国行将消逝的民间手工艺全请一块来,向游客展示。
父亲去了,演示完毕。浙商当场拍板,签合同,3个月后,等旅游区的硬件设施建完,就来上班。浙商说,之前考察好几个补锅艺人了,比起他们那些上不了大台面的半瓶醋,你的手艺才是真功夫。
父亲拿自己的切身经历跟儿子旧事重提了:“儿啊,你还是去学门技术吧,只要你肯下功夫,比别人学得精,迟早能派上用场。”儿子恼,梗着脖子,想了一想,气冲冲说:“好,我去学。”
儿子真去拜师学艺了。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怨气,也就格外努力,短短两个月,竟“速成”一门绝技。看到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师傅不免得意又落寞,说:“你走吧,自个去闯江湖吧。”
学成归来,儿子赌气似的对父亲说:“我有一技在手了,你指点指点看,能派上什么大用场?”儿子拍了拍父亲的肩,走开几步,对父亲道:“你看看你身上的钱吧。”
父亲大吃一惊,他的钱包不见了。
这夜,父亲辗转反侧,通宵未合眼。
第二天一早,父亲去了派出所。他恳求道:“请把我儿子收进你们派出所吧。”警察觉得好奇怪:“派出所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吗?”
可怜的父亲差不多要下跪了,他满脸的忧戚,带着哭音说:“你们要是不收他,社会上就多了匹害群之马;要是收了他,社会上就多了个为民除害的好人啊……”
派出所的所长沉思半晌,说:“那样吧,他可以去当联防队员,同样能为社会治安做贡献。”
儿子的技艺确实没有白学。他拜一位惯偷为师,把偷盗的“十八般武艺”全学精了,对偷盗的各路门径一目了然。在联防队上岗后,他运用自己的“强项”,在公共汽车上接连逮住不少小偷,又在同事的帮助下,抓获好几个夜贼。后来,正是在他的大力协助下,派出所请求县公安局支援,一举端了横跨数县作案的一个盗窃集团。
派出所获得了嘉奖,儿子因立了大功,经派出所上报有关部门,破格特批他成为一名警察。
这对父子的故事,在我的家乡被当做传奇,广为流传。这个父亲姓方,人称方师傅。儿子却姓孟,叫孟细波——只因,方师傅并非孟细波的亲生父亲。孟细波的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瘸左腿,家境贫寒的补锅匠方师傅。孟细波颇讨厌眼前的“瘸老头”,从不曾把他当过一天父亲。母亲改嫁方家6年后病逝这之后,孟细波更是视继父为仇人。尽管,方师傅继续含辛茹苦抚养他。令人欣慰的是,先后获两次“优秀人民警察”称号的孟细波,现在对老父亲极为尊敬,他逢人就夸继父:“姜真是老的辣啊。不是我爸迫着我去学门技艺,又逼着我往正路上走,我肯定早是废人了。”
许多儿子,和孟细波一样,总得在自己长大成人后,才读懂父亲对自己的爱。而许多父亲,恰似这位残疾的,没读过多少书的补锅匠父亲,深深懂得对儿子最深挚的爱,是为他谋划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