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汪老先生瞅着那个小孩背影说,“小柱子,我家小孙子。”
项教授笑了起来,“这么小也能抓鬼了?”看样子也是头回见。
老张一边说,“将来是要做掌门的。”说着抬眼四处看了看,然后走向一桌,不一会,抓来一个瘦颈瓶,放到了桌上大家跟前,“这就是他抓来的。”
项教授与少熊都凑了上前,只见瓶底一个约莫鸡蛋大的绿球,少熊疑惑地看看老张。老张笑一笑,伸出手掌在瓶肚子上连拍了几巴掌,停下再看,那绿球微微蠕动,老张伸手猛地又补上一巴掌。那绿球猛就蹦起、散开,一下子满满地拍打在瓶壁上,露出两只凶残逼人的眼光。少熊不由自主把脸缩后,吓得倒抽一口气。那瓶中的怪物却跟着飞转、冲撞起来,像烟雾一样变出各种骇人形状,击打之声啪啪不绝,两个凶狠的眼珠一刻也不离项教授和少熊两人,看得人胆战心惊。
这时小柱端了茶来,旁边一个师哥帮着提了壶热水。老张迎着说,“柱儿,你这小鬼又不老实了,才睡觉给我弄醒,又发狂了。”
小柱瞥了一眼,没理,托盘先搁桌子上,甜甜地稚声冲项教授、少熊两人说,“老爷爷,大哥哥,请喝茶。”这才重新看向那恶魔瓶,一撅嘴一瞪眼,那张牙舞爪的恶鬼即刻坠到瓶底,跟着就缩身变作一个青蛙的样子,两个眼睛万分可怜。
小柱轻蔑地哼了声,“就会装可怜。”而后仰头看向少熊说,“这个小鬼他的罪恶在这里头就算轻的了,他割了一个六岁小妹妹的耳朵,他把一个十五岁小哥哥的肩膀刺了一刀,他把一个老爷爷的手臂砍掉了,他自己才十六岁,他也是剖腹死掉的。他还有一点良知呢,我要改造他,超度他,送他去黄泉,让他重亲投胎做人。”说着抓住了瓶颈,转过身提拉着那鬼瓶晃晃荡荡走去刚才老张取来的那桌。那瓶里的小鬼巧胆怯地看着,再不是刚才要吃人的凶样,一会儿还欢喜地作蹦蹦跳跳状。
少熊看得讶异,问,“小朋友,不念书吗?”
“放假了没事,抓鬼玩儿。”小柱回头说过,仍旧摇摇地甩着手走,“孔子曰,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曰,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佛祖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基督曰,爱所有的人。”小柱把瓶提了起来,问着里头绿鬼,“你听到了吗?”
那瓶里小鬼竟然惭愧地连连点头,脸上显露悲戚之色。
项教授看向汪老先生,“这瓶内该是听不到人声才是啊。”
老张先笑了起来,“小柱起先教会了小鬼哑语,现在怕是嫌打手势麻烦,连唇语也教给它了。”
少熊举目扫去,远近瓶中都是绿色深浅不一的怪物,或张狂,或凶狠,或阴险,或伪善,但无不令人惊畏。这可得看牢,出去了可不得了。少熊心里正想着,就见小柱脚下一个踉跄,一个仰翻摔倒在地,鬼瓶也脱手旋了个身摔出去。少熊正担心那瓶给摔碎了,就见这瓶子落地上还禅一弹,发出一声闷响,滚了出去。
“噢,还把我吓一跳。”少熊舒了一口气。
小柱一滑碌爬起,又把那鬼瓶抓住,那瓶里小鬼还以一个惊慌未定地表情看着小柱,委屈的小狗一样,以为主人不要它了呢。
项教授笑着看向少熊,“别小看这瓶,它有两层,就是外头一层破了,里头还有一层保险,可别想着一下能砸碎它,就是子弹打上来,它也能滑开,假若真就打进去了,但子弹击破时必然会引起里面气体然烧,鬼魂最怕火,也就化为乌有了。”
那边小柱正将小鬼放上桌案,汪老先生边看着边说,“细追究起来,这些阴魂也不会完全地化为乌有,多少还有余毒,就是还没有最好的处置方式,所以这里还放着这么多恶魔鬼怪。这里也有罪孽不那么深重的,都是教化了后,就让他们过黄泉回故乡,重新投胎做人。但这些恶根尤其深重的,我们实在还没找到一个安全无虞的办法,也就只好将它们关在这里。”
老张又给汪老先生也倒了碗茶,汪老先生就指着茶笑对项教授说,“鬼要抓,茶也要喝。”项教授不客气率先端了一碗,闻了一闻,笑了,“与鬼同窟,还有闲情喝茶。”老张又自斟了一碗说,“不然还怎么过?”
汪老先生向少熊示意,少熊也拿了一碗,还有半尺到嘴边,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将身前的阴晦一扫而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汪老先生含首微笑,“这里不只阴气重,浊气也重,还有恶鬼余毒,但这茶气借助温度挥发正好能去毒、去浊。我们常年在这里,没这东西可不行。”他扫看了一看厅内众人,而后看向少熊说,“要趁着热喝。”
少熊手捧热茶,环顾狱内,立即心生钦佩,把一生都与罗煞鬼魂连系在一起,谁能想到,这才是真英雄啊。
“这个大哥哥,我给你看看这个。”身后小柱脆生生的喊着,他一手抓着一鬼瓶走了过来,到了桌前重重地就搁在了桌面上。
这两瓶里也各有一团绿东西,在振荡之下,微微动了一动,它们颜色又深了不少,像乌黑水母一样浮在瓶中,两个眼睛十分冷酷、镇定、傲慢,十分骇人,而它们粘稠浓痰样蠕动的身体看了又尤其恶心。少熊克制着不适,皱着脸在两个瓶间来回观察,瓶内传递出一个个愤怒、恐怖、仇恨的表情。
又有前一个送过水来的小师哥捧上了一本书,在少熊面前桌面上放下,书名很明显,《煞国战犯录》。项教授瞥了一眼,没有太多兴趣,他对这里所有都有所了解。少熊看了看封面,产生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忍着伸出手去翻开。书本的前一部分有甲级战犯的插图,才翻了两页,少熊就惊得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