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微响，一根树枝给积雪压断了，落在地上。丫鬟似是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她的好兴致也像被浇了一瓢水的灶膛，瞬间消失殆尽，她收了铁锹，拍打了一下衣裳，看样子想走。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等了半天没见下文，云翼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要走了。”边说边迈开了脚步。
“咦，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数？”好奇心已经被挑起来了，她却没事人一样转身要走，云翼有些恼了，也太不地道了吧？
看着云翼皱起的眉头，丫鬟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笑容，就像被骤然的一股暖流提前催开的花蕾，透着无法遮掩的勉强：“我…..忽然又不想说了，对不住。如果你真的想听，回头再告诉你行吗？”
明明心里很是气愤，堂堂的慕府小五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拒绝过，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卑贱的丫头。但是，她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带着歉意还有一丝哀求直直地看着他，眼底里竟是深不可测的幽邃凝远。
她的样子像极了不小心打翻了书案上砚台的那只小猫，讨好而又一脸无辜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他忽然很想蘸起一点墨汁，涂到她的脸上去，看看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那只淘气的小猫一样惊慌而逃呢？这样想着，他竟然微微笑了：“那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说话要算话，下次不能再骗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一定告诉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好像怕他拒绝，她极快地说了下去，声音如玉珠滚过瓷盘：“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谁都不可以喔。”
“我保证。”
她笑了，云翼的眼睛一时有些发花。
纯净莹白的天地间，跳跃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大风吹起妃红的绸裤，便似雪地上盛开了一朵行走着的花般让人惊艳和怜惜。
“哎呀小五爷，你怎么在这儿？”走到园门口迎面碰上了管家。
“我闲着没事出来赏景呢，你这是要干什么？”云翼瞥见管家身后还跟着一名手拿木桶的小厮。
管家笑道：“这园子还荒着呢，没啥好看。府里人手少了，地面又大，这座园子原说要再盖两间花房的，正好和前面的连在一起，只是还没腾出手来拾掇。小五爷要赏雪，不如到前边园子去，那里有暖厅，我叫人端两只火盆，再温上一壶酒，您和四爷一起看景消遣，那多惬意。”
云翼也笑了：“多谢你想的周到。那就中午吧，在那里吃饭。这会就不用了，我刚从四哥屋里出来，他乏了正歇着呢。”
“那好，一会回去我就吩咐他们准备去，中午就把饭摆在暖厅里头。小五爷略逛逛就回屋吧，刚停了雪外头冷得厉害。这几天天气不好，四爷的病我瞧比前两天好像还重了一些。这不今天大夫又给换了药方子了，还给了几样平时泡茶喝的药，我来弄点儿干净雪水好烹茶呢。”
“有劳你了。”
“小五爷这是说哪里话？这园子以前是明家的，现如今老爷给了小姐做陪嫁，也就是慕家的了，我是这园子的管家，自然就是慕家的下人，您是爷，这样说话还不折杀老奴了？可万万不敢当！以前只道我们家明玉少爷就是样样拔尖的了，竟想不到还有姑爷、五爷这般的人才，怪不得人人都赞慕家公子个个品貌超凡，我现如今才算开了眼了。小姐真是有眼光，嫁了这样的好人家…..”说到这里管家的神情似乎有一丝不自然，掩饰地咳了两声。
云翼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再怎样费尽心思的粉饰，不和的端倪其实早已被众人看在眼里。他心疼四哥，也同情四嫂。这人世间的姻缘，便如这场铺天盖地而来的皑皑白雪，你喜欢也罢，你不喜欢也罢，都是上天降了给你的，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左右它的来临和离去。
云翼听说大夫来过又重新开了方子，心里放心不下，四哥的脾气他最了解，自幼就习武健体，从来是最忌讳求医的。果然刚走到门口，就见一名丫鬟慌里慌张地疾步走了出来，险些撞到了他的身上。手上端着一只托盘，浓浓的药味直扑入鼻。
“小五爷…..四爷他怎样劝不肯吃药，连奶奶刚才也被气走了。”丫鬟眼里有泪光在闪，一脸的无奈和委屈。
果然是这样，云翼叹了口气，这位四哥脾气上来，他也没辙：“那就先放那儿吧，等会儿再说。”
等会儿还不也是一样不吃，丫鬟苦着脸。
“给我吧，让我来试试。”一个平静的声音道。
转过头，一个穿墨绿比甲、妃红裤子的丫鬟俏生生地站在当地，云翼一怔道：“原来是你，你行吗？”
“行不行的试一试呗。”罗嬗笑道。
见云翼点头，那名丫鬟极不情愿的将托盘递给了罗嬗。
脚步轻盈地进了屋子，见慕云飞正坐着看书，眉头微蹙，一张脸雪也似的苍白。罗嬗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直恶毒的以为他是四肢不勤少晒太阳的缘故，却原来竟是真的有病。只是既然还得活着，干嘛非要跟自己的身子较劲呢。
“四爷，你就别为难奴婢了，你不吃，奴婢们就没法交差。”将汤药端了过去，轻声细气地劝道。
嗯，这个丫鬟，还真能对症下药。云翼暗自点头：对自己心狠，对别人心却很软，这位四哥一向的分不清里外。
看看戳在面前的药碗，瞅瞅端碗人的脸色，慕云飞一声不吭地接过一仰脖子倒了下去，然后是搜肠刮肚的一阵猛咳，像被人用手掐住脖子似的红头涨脸。没办法，因为身体从来太好，所以对药物严重过敏。
罗嬗退到一边，冷眼瞅着那一大帮子丫鬟手忙脚乱的围了过去抹胸捶背。
悄悄走近云翼，悄悄凑近耳边：“小五爷，吃了饭，还到那边园子里去吗？”
云翼看着面前张笑靥如花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会再骗人了吧？”她的眼眸亮闪闪的，像调皮的小猫般狡黠灵动。
“一定不会了，我发誓。”
“这丁点大的事儿还要发什么誓啊！”忍不住笑。
拿手掩住了嘴，亮闪闪的眼睛越发波光流动，像深山里绿丛掩映中的那一泓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