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翼睁开眼睛,眼皮又沉又涩,似有千斤重。头昏沉沉的,意识一片模糊,但是浑身上下热的像火在烧,喉咙里干的如要冒出烟来。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雾里看花般的不真实。
“来人,倒茶。”他喊了一声,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丫鬟的应答声,也没有听见丫鬟端茶过来的脚步声。
他撑起身子,却听耳边传来一个娇嫩的女音:“哎哟!”似是吃痛的声音,接着他感到自己的手臂根本就不听使唤,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传了过来,转头看去,惊得他差点跳了起来:自己的身畔躺着一名女子,此刻正在自己的臂弯里酣睡,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倾泻下来,丝丝缕缕覆盖在裸露的大片雪肤上。明眸皓齿、娥眉微蹙,似乎正在做着什么揪心的梦。
云翼的一颗心也立即被揪了起来。
以为是梦,原来梦境中的一切却是真的。这让他有些惊慌失措。支离破碎的画面此刻一幅幅清晰起来,在他的眼前不停的过来过去。
玉树琼枝,天地澄明。绿衣红裤的丫鬟,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正在一株大树下哭得梨花带雨。他轻轻将帕子递了过去,抬起她小巧圆润的下巴,一双剪水双眸珠泪盈盈。他拥住了她,他是如此的心痛怜惜,为着她的红颜薄命。
一个弱女子,一生的期盼不过就是能够嫁一个如意的郎君。但是,母亲在埋下了这二十两银子的同时,也埋下了一颗破碎的心。
从七岁进了这座大院,她就没有再出去过。她一分一厘的积攒着她的银钱,一分一厘充盈着她的期盼,终于,在她十九岁的那一年,她以为她收获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就要嫁给他了,殷实的家境、温和的面容,她等着他的花轿和嫁衣。可是晴天霹雳,她等来的是他无情的欺骗和嘲笑。一个小小的卑贱的麻雀,因为一次与鹄鸟偶然的相遇就以为飞上了枝头,从此有了海阔天空的飞翔,真是做梦!在屈辱的挣扎等待中,她活了下来,而母亲却死了。母亲死前,抱着也是刚满七岁的她,泪水涟涟。为她留下了那二十两银子,也为她留下了祈祷和期盼。
想不到,十九年后的今天,相同的故事再次重演。在这世上,一朝朝、一代代,总有一些故事在一遍遍的重复上演,只是发生故事的时间、发生故事的人物不同而已。结局总是惊人的相似,女儿又重蹈了母亲当年的覆辙,只是,当年的母亲死了,而今天的女儿却仍然活着。救她的,是一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翩翩佳公子。
此刻,她亦醒了过来,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张清纯蛊惑的脸,一双妖媚清澈的眼,如此截然不同的对立,却又是如此浑然一体的和谐。这让他为之迷惑,为之动心。情不自禁的,他又一次紧紧拥住了她,而她如蛇般的缠了上来,原来那样的销魂梦境,竟然是真的,他浑身战栗,如火的烈焰几乎要将他焚毁。
晨曦破晓,窗外已是一片白霜如银。他起身穿衣,她静默不语。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看住她,“记住我的话,等着我的花轿和嫁衣。”
他走了,她抓住被子,抖得如寒风中的一枚树叶。她强迫自己笑,是的,她应该笑,她笑了起来,声音却如同一只绝望挣扎中的小兽。两行泪水无声的滑落,滴在被子上,那绣着鸳鸯合huan的大红锦缎,如淬火般灼痛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是冰刀般的冷峭,好像藏在剑鞘里的宝剑,经过了千锤百炼终于淬炼而成,不待完全抽出,那样致人死地的寒光就已经隐隐透了出来,冷浸刺骨。
外面的雪还没有消融,上房里依然是暖风扑面。
“你去了哪里?刚才丫鬟来说整个晚上都没有见到你。”
明锦看着云翼微笑问道。
云翼不由发窘,明锦抿嘴一笑,小五爷夜不归宿,任谁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一位贵介公子来说,这样的事情如家常便饭般寻常,只是不知被宠幸的女子,是怎样的妩媚妖娆,令这样风华绝代的小五爷也为之心动。
踌躇了半响,云翼决定亲口问四嫂讨要。毕竟她是四嫂的丫鬟,这一关总归是要过得。再说四嫂一向待他甚好,与其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截了当来的痛快亲切。
“四嫂,我想问你讨一个人.”
“哦,是谁呀五弟?”这样的迫不及待,亲自来要人,明锦挑起眉毛,心里好笑又好奇:“嫂子倒要听听,是哪个古色天香的美人竟然让咱们的小五爷这样牵肠挂肚?”
云翼脸红了,四嫂的打趣让他有些挂不住。
“快说呀,我好去给你叫人么。”明锦急得催道。
“白雀。”
“你说是谁?”明锦霍的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盅掉到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是如此的刺人耳膜。
云翼看着面色大变的四嫂,吃了一惊。碎裂的瓷片此刻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上,一片滚到了云翼的脚下,上面重工描绘的富贵牡丹栩栩如生、娇艳欲滴,可惜因为残破而枝叶不整,透出一股异样的惊耸诡异。
怎么又是她?明锦几乎银牙咬碎。想不到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竟然都被这个卑贱的女子迷惑,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鬼魅手段,让男人一个个的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四嫂,你怎么了?”明锦一向是举止端庄,雍容华贵,云翼从来没有见四嫂如此的模样,惊慌之下紧张地问道。
明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制住心里的翻江倒海,虚弱地说了一句:“这事回头再说吧,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出去。如果再呆下去,她怕自己会发疯发狂,她已经频临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