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宾馆里的所谓洗手间,其实比外面的公厕好不了多少,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味,我不禁打起退堂鼓,一转身,正好面对着服务台,却见那个经理模样的漂亮女人仍站在那里,她一动不动地朝这边凝望,和我视线一对,立刻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这么一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厕所里。
怪了!她在看什么呢?难道真是何医生派来协助我的?胡思乱想中,突然脚底下一凉,竟然踩进一滩污水里,整个人立刻下意识的往前跳。就在这一瞬,眼角的余光瞅到,在面前的一排厕位中,隐约有两个身影挤在同一间里面,他们就着幽暗的灯光,正卷起衣袖往胳膊打针。我的骤然出现显然吓着他们了,其中一个很迅速地把门关上……
我在广州当警察时,这种场面见多了,无非是些吸毒的道友在过瘾。这些人一拿到货,也不管什么场合,像这种既有遮挡,又有水源可兑药粉的厕所更是首选。我露出鄙视的冷笑,找了一间比较干净的进去,随手关上门,突然,这一动作使我回想起什么来,对!刚才那个人关门的动作好熟悉啊!还有他的身影,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就这样,我呆呆地站着,绞尽脑汁地想,可每当这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到一定程度时,突然间又模糊了,就像一滴落到水里的墨汁,很快的变淡……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内心很是别扭,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一定要搞清楚这熟悉的身影是谁。
当我打开门,慢慢走过去时,发现那间厕所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而地上掉着的两根带血的注射器说明,刚才看到的绝不是幻觉,确实有两个人躲在里面打针。
我甩甩头,转身走到洗手盆跟前,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尽量不再去想刚才这件事,做了个深呼吸之后,一瞅没人,我把手伸进何医生给的纸包里。
首先接触到的是一部手机,再往里,又掏出一叠钱来。虽然看似厚厚的,却有各种不同面值,大到一百小到一元,加起来估计也就一千多块,然而,把我吸引住的却是上面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带芯片的工作证,这种新型证件我还没见过,不禁端详了一会,只见一面印有两行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局,一面的上角是我几年前拍的头像,旁边注明——特种刑警,而头像的右侧,是一块有如手机卡的IC芯片。
我小心翼翼的把证件插进钱包暗格里,再抖抖纸袋,倒出两个小药瓶来,上面有水笔手写的四个字——强效、减半……望着这些熟悉的白色药片,我感觉好凄凉——这到底是药,还是毒?
……
之前老鬼说住202号房,按理说应该就在二楼,我几步爬上去,一抬头就看到这个房号。此时他房门也没关,而里面电视的音量放得好大,也许是为了方便我找到。
“来了!”老鬼散懒地靠在床头,半眯着眼,老僧入定般的一动不动。
我转身把吵得人心烦的电视关掉,顺势坐到他的床沿。
“喂!昨晚没睡啊?日上三竿的还在打呼噜。”
“呃!有点头晕,没事。”
老鬼突然睁大眼,抬手看了一下表,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锤,他利索地坐起来,一边道歉一边递烟倒水的,话语也多了起来,而且语无伦次,完全没有以往的精炼狡黠,这愣是把我搞得一头雾水——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亢奋?
“你吃过了吗?等下一起吃。家里都交代妥当了吧?咱们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的,要准备好,东西不能落下……”
“老鬼,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着呢!你看,我都准备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床铺下拉出一个袋子,麻利的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床上。
“这是什么啊?”
“考古人员带的东西啊!你看,小铁锹、刷子、指南针、放大镜、手电筒、坐标纸、铅笔……还有工作服和证件。”老鬼把东西一件件铺开,就像一个摆阔的富豪,脸上始终带着得意而又诡异的微笑。
“什么工作证?”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咱们这次要去的是偏僻山寨,不假扮成考古学家能行吗?”
“考古学家?”
“是啊!嘿嘿……这都是你提醒的,咱们就学那个要去你石像的赵纯,有了这身行头,走到哪都说得过去,嘿嘿……”
老鬼笑得像只蛤蟆,那阴沉的嗡嗡声很是刺耳,我不禁泛起一身鸡皮,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变得陌生的老头。
“来,咱们换上衣服试试。”
“现在就去?”
“嗯!这事耽搁不得,那片古墓群都露出来几个月了,咱们要抢在中央批准发掘之前,再说,垂涎的人肯定不少,晚去的话,恐怕连渣都没剩。”
我捡起床上的工作证一看,上面那个头像确实像我,做工也精细,从纸质、印刷,再到钢印水印,完全看不出破绽。
“这头像是谁的?几乎就是我的孪生兄弟。”
“在那办证人的电脑图库里找来的,管他是谁,长得像就好。”老鬼含糊地应了一句,一边整理刚换上的工作服,再戴个黑圈老花镜,整个形象立刻变了,分明就是个文质彬彬、满腹经纶的老学究。
“哇!还真有教授的味道。”我这话绝对是出自内心。
“嗯!还得把考古用的术语背熟,这个你一路慢慢记。”
老鬼依然很亢奋,把一张纸递到我面前,一边不停解释上面的考古专用词语,什么“三期说”、“稻作遗存”、“放射性碳素断代”……
……
走下友谊宾馆的大堂,正好是中午时分,服务员一边办理退房手续,一边不忘介绍宾馆的餐厅,各种山珍海味说得我猛咽口水。老鬼却摆出一幅不屑的样子,他扬起下巴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走南闯北啥没吃过,就图个风味,现在正要去吃瑶家饭呢!”
到了路上我才知道,原来老鬼的所谓“瑶家饭”,就是自带的馒头加辣菜干,而且硬如木头,一口下去,都不知是我咬馒头,还是馒头咬我。
“赶时间,咱们将就吧!”老鬼嚼着馒头,口齿不清的解释,“咱们这是去干‘扒子’活,不能吃荤的,祖师爷留下的规矩。”也不知是托词还是真的。
我俩在路边吃完“瑶家饭”,再搭上一部开往宁远的中巴,走了不到十公里,就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下车。司机困惑地看了我们一眼,一溜烟开走了,感情把我俩当成神经病的,或是山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