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岭虽然隶属宁远县,不过地理位置却更靠近蓝山县城,离我们田心村也不过一岭之隔。自我懂事起,就知道后山之后有这么个地方,而且大人们好像都很忌讳,每次提及时,无不露出厌恶、惊恐的表情,这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天我和老鬼走出龙头岭边陲的瑶寨,在小赵的带领下,一步步踏入这个让我既好奇又恐惧的地方。
“别碰那个东西,快回来……”
在深山的溪涧中,我对一条娃娃鱼产生了兴趣,却被老鬼疾言厉色地呵斥,“那玩意不是一般的东西,是个邪物。”
“喂!你别乱说话哦!这可是我们寨族的福神。”小赵立刻给予反击,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变得僵硬,“如果你不尊重我们福神的话,马上会有报应的,我也不会再陪你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叫他上来,一时口快得罪了……”老鬼赶紧解释,还装模作样的双手合什,对着水里喃喃念道:“福神原谅!福神保佑!……”
这时我已经跑回岸上,也知道老鬼是在遮掩,内心坚信,那丑陋的娃娃鱼肯定有问题。
“你们这福神挺珍稀的,又这么大,应该下不少功夫照顾吧?”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所以说这话,只不过想打破眼下有些尴尬的场面,所以小赵没有回答,我也不在意。
……
有了这段不愉快的插曲,三人都变得沉默,静静地沿着溪涧往上游走,行进中,只听水声越来越响,空气越来越潮湿,不久后,眼前突然现出一道狭长而笔直的瀑布。
这瀑布虽然颇长,宽度却不大,也正因为这种形状,从上直下的水流形成万钧之势,把下端冲刷出一个大坑,形成一围圆圆的水潭。在水潭与瀑布之间,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然地立着一块块石头,正好连成一线,我们就顺着石头走到对面。
“路这么难走,那尸体是怎么过去的?”我贴着老鬼的耳朵说。
“等一下到坟前你亲自去问……”老鬼好像很讨厌我这种说话形式,也不知是因为他回答不了还是不屑回答。
“上边就是大师的墓地了。”小赵突然停在前面,指着山腰某处,一脸严肃地说:“这次可别乱说话哦!还有,动作放轻点。”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陡峭山坡上,一块块巨大岩石静卧在林木间,形成点点零星的开阔地,当中一块巨石旁边,有根剥掉皮的树干特别醒目,它孤立地竖在上面,柱身雕刻着原始而古朴的花纹,而让人感到一丝心颤的是,柱顶上居然挂着一个血淋淋的牛头,远远望去,那对牛角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
老鬼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香,点了九支平分给大家,随后一言不发地大步走上去。
来到木柱前,我打量了一下,不禁有点失望,这巫师墓并没有先前所意料的规模,既没有墓碑,上面也没有封土,要不是眼前一片约三四平方大小的泥土有翻动的迹象,还真看不出这是墓穴。
老鬼把香插到木柱下,我和小赵跟着做,一回头,发现老鬼已经爬到岩石上面,正把手掌放在额头上,眺望四周的景色。
“好!好一处难得的‘天鹅冢’,想不到这深山瑶寨的巫师还是高人啊!”
当我跟小赵爬上去时,只听老鬼连连赞叹,“背靠双子峰,前望匣子泡,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吉位啊!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什么天鹅冢?这怎么说?”小赵皱着眉问,看来他比我还要好奇。
“你们看,这里背后的靠山,正好有两个等高的山峰,像不像天鹅的翅膀?当然,这两个山峰不能太高,太高的话天鹅不像展翅,也不能太矮,太矮了就成收翅落窝之势。而前面,正对着咱们刚才走过的水潭,这种风水格局就叫‘天鹅冢’,最利于族长、村长、家族老大之类的人物安葬,有合族平安、子孙昌旺的作用。”
老鬼兴奋地讲了一大堆,我和小赵都听得一头雾水,正傻站着发愣,突然又听他大声叫道:“我明白了,小赵说得没错,那娃娃鱼确实是寨里的福神,高人啊!居然用这招来点穴!”
也许是没人附和,老鬼有些意兴阑珊,不过仍停不下嘴。
“凡是风水都有利弊,也有相克破解的地方,而天鹅冢最忌什么呢?你们看,就是前面那条溪涧,它像一条蜿蜒的蛇,硬生生地缠住天鹅,如果不做设局,葬下之后不但无利,还会令族群离异,厄难不断……可如果溪涧里养有神物那就不同了,能克住恶蛇,把邪气化解。嗯!一定是这样。”
老鬼自言自语了一番,回过头来问小赵,“这溪涧里的娃娃鱼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应该好几年了吧!当时闹非典,不少外出打工的都跑回来,搞得寨里人心惶惶,大师做法问神,之后叫大家到深山里把这福神请来养,还真灵验,那年我们寨里不但没有人感染,还风调雨顺,种出的东西也卖得个好价钱……”
这回轮到小赵喋喋不休,而老鬼则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地应着。我索然无味地坐下来休息,突然,脑里激灵一下——这小赵会不会就是那个“金鸡”?
……
绕过巫师墓地,小赵带着我们往深山里走,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跋涉,山林间已经看不出路的迹象了,一切全凭小赵的判断,而老鬼几乎就要虚脱,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这种速度搞得小赵心烦,他不止一次的催促,“就快到了,你们快点好不好,要不然今晚就在这山里过夜了。”
老鬼一时露出尴尬的表情,他干脆坐到地上,又从盒子里掏出一根烟来,“吧嗒吧嗒”的用力猛吸,几分钟后,整个人精神一振,居然迈起了大步。这表现让我很是诧异——他吸的是什么烟?难道掺了兴奋剂?
在翻过一座大山之后,小赵突然把我们带到一条羊肠小道上。“这条路是发现古墓群之后才修的,近多了,就是有武警把守。”
话音未落,眼前出现一道哨卡,几个武警散懒地坐在土坡上,一看有人走近,他们一跃而起,“哗”的一下围了过来。
“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考古的,这位是向导。”老鬼提起嗓门介绍。
“有证件吗?”
“有,我拿给你看看。”
武警并没有接过老鬼的证件,而是满脸狐疑的盯着我,那眼神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你的呢?”
“在……在的。”我微微颤抖着掏出老鬼事先发给我的“证件”,心想——完了,这下全泡汤了。如果武警认真起来,这百来块钱做的假证件咋能混得过。
“第六小队呼叫总部,麻烦查下社科院的工作证件,考古所的,编号为XXXXXXX562。
报话机那头一阵沉静,我和老鬼不禁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