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村四面环山,除了山脚那片,能做为耕地的地方并不多。当然,对于择居于斯的祖辈们来说,唯有利用地形、见缝插针般地开发,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于是,在陡峭的山坡石块间,只要靠近水源、地势稍微平坦,便成了各家各户的田地,远远望去,这些大小不一的田地相互交错,零零星星的点缀在叠彩峰岭间……
由于山地贫瘠,这些田地难有收成,经过几代人的实践探索,发现唯独花生能适应,而且还出现变种,结出特有的、饱含油脂的果仁来。自那以后,这原本普通的作物,反而成了地方名产,几乎家家都有种植。每年到了七八月,当花生初熟时,县里的炼油商便蜂拥而至,一块地一块地的包下……
二零零六年八月,那个炎热的午后,我正躺在竹床上看书,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老爸笑眯眯地闯进来,说是有收购商找上门了,还压低嗓门向我暗示——这是只“水鱼”,能宰价就尽量宰价。谁想,当我看清楚这只“水鱼”的真面目之后,不禁愣在当场。
只见来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头戴一顶遮去半截脸的大草帽,穿着很是平常——粗布裤、灰背心,外套一件有些脏的白色衬衫,扣子也没扭上,衣角被山风吹得摆来摆去……整幅行头和本地村民没多大区别。
一看我出来,这人慢慢摘下草帽,露出一头银白色的短发,随着帽子的滑落,一张写满沧桑的脸展现在我面前——啊!是老鬼?
“老哥!我的收购价保证比别人高,可总得先带我去田里看看货色吧?”
这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没错!肯定是老鬼。然而奇怪的是,他竟然也带着湘南口音?
“行行行!”老爸乐呵呵的不住点头,完全没留意到我神色的变化,拉着我衣袖说:“伢子!你带他上去看,记住,别忘了收定金……”
……
我如同梦游般地走在山坡小路上,他就紧跟在我身后,两人一路都沉默不语,眼看快到顶峰,一瞅四周没人,我问了一句,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你是老鬼陈木桂?”
“嗯!你是徐荣,国安局卧底!”
“啊!”我触电般的转过身来,却见老鬼定定地望着我,一张皱脸越发苍老,嘴角在微微抖动,眼神中尽是激动和紧张。
“咱们可是猫和老鼠啊!……都过去了,知道你还活着,我……我真高兴。”老鬼向前一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你……”我下意识地做了个防御动作,当领会到他只想表示亲近时,不由得尴尬地相抿一笑,彼此图生出许多感慨,几年前大茶岭劳改场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闪过。
“你怎么还活着?狐狸和黑仔呢?”
“活着?哎!其实咱们都死了,在被七脚蜘蛛咬中的那一刻就死了,现在,只是行尸走肉的活死人,跟僵尸没有区别……”
一阵沉默之后,我俩默契地坐到旁边一棵大树下,老鬼步伐有些蹒跚,也不知是因为过度激动,还是瘦弱的身体经不起岁月摧残。他重重地靠在树干上,一边扇动草帽,一边黯然地说:
“那天在墓室里,我看到黑压压的蜘蛛从石棺里涌出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太突然了……还好,我刚进墓室的时候留意到后边有条大裂缝,可能是那次大地震的杰作。正所谓慌不择路,当时都来不及考虑就钻进去了。哎!宿命这东西有时候不得不信,我们转了整整一天之后,居然找到了出口……”
老鬼有气无力的讲述着,突然察觉我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像意会到什么,赶忙解释说:“你一定在生气,当时为什么不去救你。说实话,狐狸早已看出你是卧底了……当然,你也知道的,那时候就是想救也无能为力……”
我默默地听着,思绪早被他带回到墓室中,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又在脑海里重现——内鬼、枪声、绿光、天蚕、蜘蛛……
“咳咳……”老鬼硬咳了几声打破尴尬的沉默,幽幽地接着说:“那条缝隙又大又深,贯通很多洞道。我们三个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也不管什么标志、方位,直到跑不动了,这才发现,原来又回到咱们进去的那个入口,就是外宿区水源附近那个……
说起来,这狐狸还真是个鬼才,当时他并没有慌乱,而是很冷静地做了剖析。他说,既然虎队长能找到通往境外的出口,证明那条路不是很难找,而且根本就不用什么盗墓经验。于是,他让黑仔这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带路。呵呵!黑仔当即就傻了,不过,这招还真对路,这小子什么八卦方位都不懂,就靠在部队当兵时,教官说过的——凡是遇到迷宫岔口,一直选最靠左的那个走,这样绝不会走冤枉路,还能退回原地。呵呵!没想真的走对了,还真的走到边界外去……看来,虎队长当初也是靠这样无意中探到出路的……”
老鬼发出苦涩的干笑,可以想象,他们那段死里逃生的经历有多么惊险,然而我最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老鬼,那间墓室、那个石棺,真是土司王的?”
“是啊!绝对错不了。”
“那……里边到底有没有解蛊玉盒?”
这问题一直纠缠着我,因为之前何医生曾经说,石棺里就一副骸骨,别的什么都没有,可当时我明明看到有绿光射出啊!如果不是玉盒,那会是什么呢?
“是有一个玉盒。”老鬼沉着地说:“不过那个不是解蛊的。”
“啊!是你们拿了?”
“不,没拿。当我看清楚石棺里有个玉盒时,那些蜘蛛随即就出现了,当时逃命还来不及呢!”老鬼这几句说得很自然,没有丝毫说谎话的迹象。
“后来,我跟狐狸一琢磨,这土司王的玉盒有‘解’和‘放’两个,那解蛊的是不可能埋在墓室里的啊?哪有前面放蛊护墓,而最后又给解蛊的?这样的话,岂不是便宜了盗墓的?不合常理。我们猜测,石棺里那个是下蛊的玉盒,而真正的解蛊玉盒肯定不会和尸骨放在一起……”
对啊!经老鬼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可能,那么,解蛊的玉盒又会埋在哪里呢?难道就在最近发现的古墓群里?不会这么巧吧!此时我紊乱的脑神经突然变得亢奋,开始不着边际地臆想各种场面,从洞道一直到墓室,不过,到最后还是纠缠在前一个问题上。
“老鬼,你真的看到石棺里有个玉盒?”
“嗯!是有一个……可我们真的没拿到啊!你……你不相信我?”
老鬼觉察到我对这个问题的重视,他不安地皱起眉,忙不迭解释着。而我一句也没听下,内心很是迷惑——何医生为什么说石棺里什么都没有呢?到底他们谁在说谎?又或许,是被另一个人拿去了,那……又会是谁呢?啊!李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