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踪迹,派人封了洛城的城门。又加了各路高手乔装打扮,混在人群里,在城门四处游荡。看她的样子,是铁了心要拿下他们了。
但是扶桑却并不知道慕飞叶他们是藏在霞山山底里。毒已然清除,慕飞叶的身体在这些日子里养着,已然是好上了不少。如今外面闹得满城风雨,她自然是不便于出去的,于是她便在这洞里呆着,和扶桑比着耐心。
或许是因为是年关的缘故,封锁终于还是没有持久下去。洛城离帝都其实并不远,遂在十日之后,便传来了皇帝解除封锁的消息。
慕飞叶是不太了解这个皇帝的,可是齐修远却是记得格外清楚。
当年,齐修远被还是皇后的扶桑召进宫里当太子伴读,暗地里却是供她消遣的玩物。他深呼了一口气,这些事,并不是他愿意想起来的。可是,不想起来,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几年之后先帝去世,扶桑之子年爱靖继位。郭阁老、杨阁老、周阁老辅政。而就在年爱靖登基的第二天,他便说他“夫懦者,不足以成大事。”,将他逐了出来,他方才脱离了那个于他而言,不啻于地狱的皇宫。他方才回到父王的身边。
彼时,他尚不足十岁,可是,心智却已逾于同龄人良多。
而如今,这么多年了,年爱靖虽然并无什么大的作为,可是,他能在扶桑、玄家、南北二藩王三方夹击之下,还保留着这个泱泱宣朝,不得不说是命运的一种眷顾,可是也不得不说,这里面也有年爱靖的功劳。
年爱靖之能力足以保国,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或许可以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明君。可是,他确实偏偏生在了这个内里纷繁复杂的宣朝。
齐修远收回思绪,看着棋盘之上纵横交错的棋子,败局已定,回天乏术。便摆摆手,“不下了,我认输。”
慕飞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也不多说,只道情形越发的紧迫,若是扶桑真的打算起兵攻打南北二藩王,便是不能再留在洛城里头了。
齐修远伸手去拾棋盘上的棋子,“你打算会北藩?”
“若是要真的进行正面的战争,还是自北藩起兵的好。”慕飞叶也去捡拾棋子,“父王毕竟老了,行军打仗之事,能避则避。这洛城里虽有五万精兵,但毕竟也只有五万,还不足以与扶桑的三十万大军相抗衡。”
“那你要调遣‘轻羽’?”齐修远剑眉一挑,‘轻羽’与‘苍墨’一般,均是以五万为制,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藩王的兵力毕竟还是需要受着限制的,否则,便任由着她们去反了么?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要反了。
不为权势,只是,入了这个局,想抽手,也不可能了。
慕飞叶并不答话,她想齐修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又何必去多嘴?她只是在等。等齐修远将他手中的‘苍墨军’拿出来,毕竟,十万人,对付三十万人,胜算至多五成而已啊。可是,若再给她五万,便是可将这胜算,提到七成。
齐修远自然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的,低头苦涩一笑,“我便与你同行,在岐城再分别,你去北藩,我往南藩,如何?”
慕飞叶见她的目的已然达到,点头应了。齐修远也是一笑,就如同当日在澜阶宫上之时一般。一旦,他们出了这霞山,便是再不允得,如此嬉戏打闹了。便连那之间少有的打趣,也会被一同摒弃了……
若是能回到昔年初见之时,并将时光静止在那一刻,那么,他们之间,便只会剩下初见之时的纯真笑靥了吧。
可是,那也终究只是如果而已……怎么可能实现呢?
是夜,身着龙袍的男子挥手斥退了众宫人,一个人呆在已经黑透了的轩辕殿之中。
他是一个皇帝,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傀儡皇帝。他的母亲,一心一意想要毁了这个宣朝.即使他想要阻止她毁灭宣朝的脚步,可是,他却是势单力薄,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诺大一个宣朝,走向灭亡!
于是,他和玄家合作了。
可是,即使他做的再隐秘,他的母亲却也依旧知道了。她啊,放心不下她唯一的儿子!于是在他的周围安排了众多的眼线。像一个网子密密的锁着了他.而他,无力挣脱!
夜,越发的黑了.他是早产,自幼便落下了病根儿,身子骨儿极其虚弱,不过是受了风寒,身子却是忽冷忽热,难受之至!可是,他却并不想惊动外面的那些宫人,他们,并不是他的人,是他的母亲的人!
母子俩人走到如斯地步,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帝王家的,与生俱来的,悲哀!
他啊,倔强的不想要他的母亲知道,只是因为,他不想真正的,透明的,脆弱的,暴露在他的母亲面前!他坚持着自以为是的尊严,任性之至!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了.
他手中的扶手被下面的人转动.他蓦然回神,起身走到一旁,看自己的龙椅被下面的人推开,那人,缓缓的,从暗道里面出来!
正是,玄青影!
玄青影的眸光望向窗外,低声嗤笑,却是没什么响动.不语的打起手势来.
[扶桑发现了?]
年轻的皇帝剑眉一挑[看来你手底下的人,动作野蛮快的嘛.]
玄青影对此不置可否,又问到[你当真决定了么?]
年爱靖神情恍惚,动作缓慢,却是十分坚定【父皇曾告诉朕‘建帝辛苦创下宣朝。绝对不可以让它毁在你的母亲的手中。’昔年,朕放了齐修远,如今,朕又助了慕飞叶。便是已经与母亲决裂了。】
玄青影神情哀恸【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下令除去了扶桑,不进你的帝位稳固,而且慕飞叶和齐修远也是忠心不二。】
年爱靖缓缓摇头【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因为是他的母亲,所以他不能够置其性命于不顾。也因为她是他的母亲,所以他宁可和她一同灭亡,也不愿意亲自下令杀了她。纵然她有许多眼线安插在他的周围,可是,她当真以为,这宫里就他的一位亲信也没有么?她以为,在她得罪了南北二藩,朝廷重臣之后,还能如此的平安无事的呆在这禁宫之中么?她当真以为玄家的能耐有那么大么?那些人,本就与玄家有着结怨,无时无刻不再找玄家的茬。她当真以为,这么多年,百姓不反,藩王不反,真是她的能力了得么?若非是他为她善后,提拔各地人才,吥不断减免那些苛捐杂税,她当真以为,她治得住这个天下么?
当年,逼死那些阁老,他也是心痛不已啊。郭阁老血溅轩辕殿,而他亦是夜醉朝圣宫!那毕竟是他的老师啊,辅佐他称帝的老师啊!
可是,他却依旧生生的逼死了他!
只是因为她的辟谷,而已!
便是如此,便是失去了一个忠良!
这个宣朝,被他的母亲弄得不堪,从骨子里烂掉了,再也不能够修复,除非,能够让一切,重新开始!
而那个人,便是齐修远、慕飞叶二人!
待得他二人真正的攻入这皇城之时,便是他能够保住他的母亲的大限了!更多,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那么……最后你打算再帮她了么?】
【待得慕飞叶齐修远攻入这皇城,便是我对她,已仁至义尽。从今以后,各分东西!】
【那么……还要放了那个人么?】
【不必了,既然他也说了,他愿意相忘江湖,便当这个人,从今以后,已经逝去了吧。】
【是。】玄青影扶着轮椅向他躬身【那么,属下便先告退了。】
【等等。】年爱靖伸手拦着他【玄二,如今如何了?】
【慕飞叶……已经有些疑他了。】
【是么?】年爱靖皱眉【你帮帮玄二,他……不该死!】
【我知道。】玄青影轻笑【我会安排的。】
年爱靖点点头【下去吧。】
【是。】
祁离便在苏府住了下来。苏静云知晓一切,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的哥哥。如慕飞叶所言,既然苏吉并未完全的信她,那么,她又何必要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苏吉呢?
这日夜时,苏吉换上了夜行衣,出了门去。祁离听到动静,起身紧随其后。
苏吉在一虎旁停住了脚步。即使是隔着树林,他却依旧能够感知到身后跟踪的人的紧张的气息。他无奈,却也是无能为力的。所谓忠,不过是一种枷锁。苏吉静默,有些话,说不得。何况,这些事,于慕飞叶而言,本就是有益无害的。又何必去计较呢?
只是啊,他不计较,并不代表其他的人也不计较!
他心中喟叹。如今的自己,是里外不是人了呢。可是,他能说么?说了,便是要赔上更多的人的性命了吧。
他便就在此立着,待得夜已深沉,却也依旧未曾移动半分。祁离皱眉,莫不是他太多疑了?或许,苏吉真的只是出来走走呢。又呆了一个时辰,看他依旧没有要动的打算,便咬咬牙,不打算在呆下去了。遂转身隐了脚步呼吸,回返苏府。
苏吉看着水中的影子,缓缓的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还未曾继续失魂落魄,便听得不远处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轮椅压过草地,黑暗之中,却见得来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了。
依旧是一袭青衫,依旧是温和如玉的褐瞳。依旧是,玄,青,影!
“大哥。”苏吉收回心绪,“差一点儿,就会被发现了呢。”
“我知道。”玄青影的唇边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玄二,要回去么?”
“不,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苏吉的眸光也渐渐泛起笑意,“静云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看着她嫁为人妇,才能放心的离开吧。”
“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女孩么?”玄青影反问,唇边的笑,不置可否。分明是不信的。
苏吉但笑不语,是啊,纵然再欣赏慕飞叶的才华能力,再怜悯慕飞叶的处境,也不能够再进一步帮她了。他啊,无能无力了呢……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骨蝶和父亲知道了么?”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将你我的性命弃之不顾。”玄青影了然,却也未曾向苏吉提及那日玄骨蝶的异常。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嘶声竭力,让他,不认得她这个妹妹了……
“大哥,你……要见她么?”
玄青影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他也想知道她如今如何了,伤可好了?若是她的脸上的无法医治好,那么,作为一个女子,她又情何以堪?难道让她如玄骨蝶一般终生都带着一个面具么?他啊,不愿,可是,迫不得已,无能为力!他缓缓的摇头,“见面亦不过是徒增伤感,又何必要去自揭伤疤?她安好,我便放心了。何况……”
——她的身边,还有齐修远——
苏吉知道玄青影对慕飞叶用情至深,见了面,或许,会更加的尴尬,会更加的内疚了吧。如此,但真的不如不要见面的好了……他们之间,相逢不如相思。至少,相思之中,她依旧是他的师妹,她依旧是喜欢随着他四处游走的师妹,依旧是,喜欢着他的,师妹!那时的爱情,纯真的不含一丁点的杂质,也没有零星半点的关于权力利益的争夺,像是神话故事之中的完美,那样的感情啊,怎么能够不让人信仰,又怎么能不让人怀念?
只是啊,时间带过了一切,任何的人,任何的事,都早已不复从前……
故人不复,故梦,亦不复!
苏吉叹息。
玄青影看他的这副模样,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过多的插手他在慕飞叶处的事情,他也不再多说,只道一声珍重,推着轮椅转身,缓慢的离去……
苏吉的口中溢出一声叹息,他们所处的世界,怎么能够允许有着纯真的感情存在呢?他缓缓的转身,却在一瞬间,眼眸惊愕。
那里,秋佩芷一脸寒霜,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慕飞叶并没有将那五万铁卫兵带回北藩去,一是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意,二是,她的心中另有打算。
因为二人都没有通知自己的属下,慕飞叶只得去马市挑了两匹马,打点了一些东西便向西行去。三日之后到了一千里外的江城。江城距离帝都已远,自然不比得洛城一般的繁华,但是街上却是热闹非常。二人虽奇,但几日不眠不休至此,也有了些许倦意。二人便先寻了一家普通客栈,慕飞叶见床,倒头便睡,齐修远也困得不行,吩咐了小二一些话,便也歇了下来。
华灯初上,慕飞叶终于醒了过来,听小二说齐修远还未起身,便去他的房间寻他。
齐修远其实睡得很浅,听木门被人扣响,便当是小二来了,虽然皱了皱眉,但还是起身去开了门。见是慕飞叶,也不由得一愣,却见慕飞叶已然转过了身去,齐修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着中衣,忙从一旁取过外衫,问道:“何事?”慕飞叶觉得尴尬,也不再转过身来,只道饭菜已备好,让他速速下来便举步走了下去。齐修远心下一涩,她走得很急,倒像是在特意回避他似的。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反手关上了门,随着慕飞叶下了楼。
楼下已经坐满了人,问过小二方才忆起,今日是正月十五的元宵灯节,虽距京颇远,但是街上也是一番热闹景象,二人此刻无甚睡意,又不急着赶路,便去观江城的花灯。若论花灯之精美绝伦自然比不过官宦人家。二人见惯了珍品,虽一时有些新奇,但是看得多了,兴味儿淡了,便没了看灯之心。但见天色未迟,二人也不愿意回去,慕飞叶便在四周的小摊上流连,待看到一个半面的面具之时,她的神情,却蓦然恍惚了。
那是一个微笑的面具,鲜红的朱砂遍布了整个面具,像是红妆,却又像是鲜血……
——别以为你死了就可以夺回哥哥——
——哥哥是我的——
——哥哥只能是我的——
她轻轻的咬唇,花灯下,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撕心裂肺的喊叫着的女子。
——哥哥,是我的——
——我的!——
渐渐的,那声音变了,变得沙哑
——我不能爱——
她缓缓的蹲下身
——我不能爱——
缓缓的戴上了面具
——我和他之间,抛不去世俗的枷锁,得不到父母双亲的认可,就连在一起也要偷偷摸摸,防备着别人——
她的身子轻颤
——没有人会给与我们祝福,有的只能是诅咒,是不屑,是不解——
她忽然觉得
——我和他即使相爱,也得不到幸福——
自己和玄骨蝶
——何况,他根本不爱我——
是那样的相似
——他爱的是你——
相似到
——是你啊——
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她的心情。
——慕飞叶,为什么,你可以得到幸福——
只是啊,她不懂得
——为什么,我却不可以——
这个世界上,等不到幸福的
——我却如此的无助——
又何止她一人……
这个世界上,得不到幸福的,又何止她一人啊……
她是不能,而她,却是不敢……
面具,半面的红妆,将泪水隐藏,而另一面,笑靥如花……
夜幕越发的黑了,即使快至春季,那夜风,亦是严寒砭骨。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苏吉只是微微的失神,随即便恢复了常态,自嘲的笑道:“我还真的是没什么用了,竟从未发现你在我的身后。”
秋佩芷上前两步,脚下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吉,澜阶宫之事,是你所为!”
语气肯定,毋庸置疑!
苏吉似乎受不了她凌厉的目光,微微的偏过头去:“是。”
果然。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即使心中已肯定了九分,但是亲耳听他说出来,心中还是感到难过。毕竟,当年,是她将他带回澜阶宫的,不是么?
“那么……你是早计划好了,接近我的?”
“我,那……只是一个意外。”苏吉答道。一个,连他自己也意外的,意外!
秋佩芷听到这个答复之时,不知怎的,、松了口气,或许,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内疚吧。
“那么,苏吉。”秋佩芷的眸光锁住他的,“你,究竟是谁?”
“若我说,我是玄青宇,你,信么?”苏吉的眸光望向她,缓缓的开口。
“苏吉!”秋佩芷急急喝道,她原本以为,在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后,他会对她说出真相。毕竟,在澜阶宫的那几年情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作假的。只是,他却还是选择了隐瞒么?
为什么要编织一个如歌荒谬的理由呢?他和玄青宇,如同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交集啊。可是,为什么,苏吉还是选择了说这样的谎话?他和玄青宇,一个温柔,一个邪恶,在怎样,也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我没有骗你。”
苏吉凝视她的双眸,缓缓的道,“我并没有骗你,只是……”
——只是这样的事情,谁会去选择相信呢?——
——那样的,荒谬的事情,谁会选择相信了?——
“还记得么?玄青影,是我的大哥。”
秋佩芷自然是记得的,而玄青影是叫他:玄二!
玄家有三兄妹,便是玄青影,玄青宇,玄骨蝶。而,玄青宇便是排行老二!
如果,玄二是对苏吉在玄家的称呼的话,那么,苏吉就是玄青宇,玄青宇,就是苏吉!
毋庸置疑!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愿意相信的。因为,对玄青宇,她是恨与害怕,而对于苏吉,她的义兄,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的……
“你骗我的吧,苏吉。”秋佩芷深呼了一口气,“玄家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家的公子流落在外呢?何况,你的眼睛是黑色的。并不是玄家的奇怪的双眸色泽,不是么?”秋佩芷不肯承认,亦不敢承认。她害怕,一旦她承认了,苏吉,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心中先入为主的以为,苏吉只是玄家的私生子,有着难言之隐。
可是……
苏吉偏过脸去,他有些害怕面对她的目光,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她原本纯洁的目光,变了。变得坚韧,变得很绝,同时,也多了隐藏……
她的眸光变了,她的心也变了。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该去怪谁呢?
她变得复杂,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可是,入了这个局的人,如果不先将自己变得复杂,那么,还有存活下去的希望么?
“苏吉,告诉我,你不是玄青宇,你只是,被逼无奈。”
“不。”苏吉抿唇,“我是!”
秋佩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他的言语,并不似作假。
还是,这原本就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没有人皮面具这一说……或许……玄家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人的双眸色泽!
她轻轻的抿唇,认夜风吹过她的身体,闭眸,睁眼,已是一片清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使二人的距离并不近,但是,齐修远依旧感觉到了慕飞叶身上弥漫出的悲伤的气息;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他却依旧能够感觉到她掩藏在笑脸下的哭泣。
这是二人之间不一般的默契,无所谓情,只是彼此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们之间的相似的内心。因为永远要在人前伪装,所以即使是内心的软弱也不得释放,所以即使是哭泣,也必须是掩藏在笑脸下的哭泣。
处在他们这个位置的人,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于是,失去了爱的权利。
他叹息,手中的白玉扇被握的极紧。压抑住得,是心中的悲伤。因为沧桑,所以怜悯,亦是变得悲凉。
他们是装在套子里的戏子,被人困住,却还要演戏给被人看。
最平凡的美丽,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企及的。
如此奢侈……
别人不懂,他却了然。
天色越发的暗了,即使这江城再多的灯火,也一样照不破这万里的黑暗,绵延不断,一直至天边,灯下编织的梦,斑斓美丽,却在天亮之时破碎,绝处成殇!
他们的破茧成蝶,是尸骨,是鲜血。
他缓缓的俯下身,白玉冠上的珠帘垂落,声音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只是那语中多了几分悲伤的味道。
他说:“要去喝酒么?”
无关乎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并不统一,只是出于一种悲悯。
悲悯彼此。
她的伤是释放,而他的悲,是酝酿,是升腾,亦是咆哮!但是最终,只是会被埋葬在心底,即使掩饰不去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最终会被吞噬,最终,化作一捧黄土!
慕飞叶抬起头,覆上面具的半边脸在灯光下如同盛开的鲜花,如火如荼!
“好。”
枝桠透过月光,映射在苏吉的双眸之中,看着那双黑色的眸子渐渐变得晶莹剔透,渐渐反射出清寒的光亮,渐渐的,变成那令秋佩芷夜夜不得安眠的,如同梦魇的琥珀色眸子。
而他的脸,亦是渐渐的变了……
秋佩芷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的倚住一树树干。
“玄青宇?”
“那么,现在,你可……还愿助我?”苏吉,或者说是玄青宇的声音传了过来,语中不复当日在玄府别院的阴狠毒辣,却是道不尽的悲凉。
秋佩芷的呼吸一窒。是呢,她又该怎么办呢?她若是将这件事告诉慕飞叶,且不论慕飞叶是否相信,就是相信了她,那么,以她与苏吉的关系,只怕,慕飞叶是更加的不相信她的。
苏吉,你的无意之招,却已逼我入了绝境了呢。
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她缓缓闭眼,何况,扪心自问,她……下得了手么?
若是只是玄青宇,那么,她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只是,他也同样是她的义兄啊……小时候,唯一会陪着她的义兄啊……
“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佩芷再睁眼时,眸光,一片坚定!“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
玄青宇并未料及如此,有些惊讶,“你,不恨我?”
秋佩芷不语,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缓缓的摩擦。
“我杀了你的父亲。”
“是么?”秋佩芷眸光移向他,“若是玄青宇只是玄青宇,那么,我必然不会怀疑此事,可是,玄青宇并不仅仅是玄青宇。”
——所以,我笃定……苏吉……不会杀了父亲——
“你还真是……”玄青宇的唇角缓缓地勾起,还真是……自信的笃定着啊。可是,有一个相信自己的人,即使是自己孤军奋斗,也,不会那样的孤单着了吧。这样的感觉,很好呢……
他变回苏吉的样子:“什么时候,出了纰漏呢?”
秋佩芷深吸了一口气,“我记得父亲有着一个阵法,难以破灭。”她缓缓一笑,“也怪我当日被冲昏了脑子,竟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当日你潜入澜阶宫之中放入胭脂红玉,爹爹或许还不知情,可是,你之后又告诉了他了吧,于是爹爹才会那么轻易的中毒,才会闭关的吧。”她的话语,笃定并且毋庸置疑!
玄青宇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方才道:“聪明。”
心中却不免叹息,这个人,也变了呢,变得深邃,变得复杂起来了呢。
“其实也并不难猜,密道,本就是不易进去的,不是么?如你所言,修远哥哥和慕飞叶是在书房和水榭之上发现的密道入口,不是么?爹爹此举,不是在误导他人么?”她笑笑,自信的令人移不开双目,“尔后你给了爹爹解药,令他解散了澜阶宫,与你同离去,对否?”
玄青宇轻笑:“分毫不差。”
“你虽是有心助慕飞叶,并且背着你的父亲和扶桑。”秋佩芷的双眸转向他,“但是,你也并非忠于慕飞叶的吧。”
玄青宇并不意外,他和玄青影的谈话若已是被她听了去,那么,以她如今的心智,想到这一层也不足为奇了呢。
“苏吉,告诉我!”她依旧固执的认为他是苏吉,因为她要帮他,且不论他的身后的人是谁,至少,此刻,她想要帮他!
苏吉一笑,笑靥如花:“好,我告诉你。”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慕飞叶酒量并不是很好,所以只敢浅啜,但酒甫一下肚,便燃得胃里火辣辣的疼。
齐修远也并不言语,似是冷眼旁观。可是,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时候,只有让慕飞叶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她才会从那巨大的伤痛之中脱离,恢复平时的理智。
她啊,本就是一个理智的的人啊。
于是,他并不打扰她,只是喝酒,缓慢的,将酒吞下肚,令那火辣的滋味将自己淹没。
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他是男子,因为他是南藩的郡王,所以,即使慕飞叶可以哭泣,他也一样不能!
所以,只有将那些悲痛埋藏在心里,任着它腐烂,苦涩的,淹没!
他啊,并不只是齐修远,还是皇甫祺!
祺者,琪也,玉也!
琪树璀璨,琪花瑶草。祺然之容,广然成风……
那是怎样的自在,又是怎样的逍遥?
他想要获得飞翔的感觉,于是,便有了齐修远。齐修远可以闲游天下,可以不恭于世。可是,皇甫祺却不能。皇甫祺不仅是璞玉,他也是铸玉。他的言行,被人所规定,然后演绎。
演绎的,并非他自己,而是一个完人!
可是,这个世界之上,怎么会有完人?
于是,有了皇甫祺,便有了齐修远,便有了这样的矛盾与统一。
但是,此刻的他,究竟是齐修远还是皇甫祺?他并不知道,二人的界限,其实并不那么分明,又或者说,无论是齐修远,还是皇甫祺,都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皇甫祺就是齐修远,齐修远就是皇甫祺。
这是宿命,无法更改!
他的出生,他的存在,便注定了齐修远只能存活于一时,而本质上的,依旧是皇甫祺!
一个人,永远不能将灵魂分为两个,即使是可以,也绝不能将这两个灵魂之间画上严密的界限。
即使是玄家始祖,也绝对不能!
风依旧寒冷,卷起苏吉纷飞的衣袂,猎猎作响,他的手如同鬼魅一般伸出,再见之时,手中已多了十片树叶,每片的根茎之处均有裂痕,却是将断未断。
天色逐渐开明,伴着他微凉的声音,荡漾,沁入肌肤。
仿佛之间,又是玄府大院的纷乱……
“二少爷。”
绿衣婢女轻轻敲开木门,看着他在写字,便恭敬的立在一旁。
少年手中的狼毫未停,依旧行云流水,誊写的是佛经。
幻化虽灭,空性不坏。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尽灭,觉心不动。依幻说觉,亦名为幻。若说有觉,犹未离幻。说无觉者,亦复如是。是故幻灭,名为不动。
“动”字堪堪停笔,字迹苍劲嶙峋,像是久经沧桑。其实,他不过十余岁。他望着自己写下的字,神情有几分恍惚。
若是人生皆是幻化,又何来这许多牵连事?
比如皇权,比如二藩,再比如他的家族。
自幼便生活在玄家的他,看明白了家族与皇太后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知道大哥师从何人,也知道大哥心仪他的小师妹。那是北藩的郡主。
只是,明知道没有结果,又何必飞蛾扑火?
他们之间,可能么?
他向来是兄弟之间最沉默的一个,只是,他也是这之中看得最明白的一个。他们的存在,只是棋子,生存在太后与玄家的夹缝之间的棋子!现在的玄家,之所以不起兵,并非是他们身中蛊毒,而是,玄家反了,这三足鼎立的局面,便毁了!玄家一反,和扶桑相斗,势必疲弊中虚,若是二藩乘虚而入,必不可挡!那样,玄家可还有立足之地?岂不是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
只是,这份平衡,能够维系多久呢?
他不知道。
若是这三方势力之中的任何一方寻到了铁卫兵,那么,这场战争,便不可避免了。
彼时,便是他的死期!
“二少爷。”
绿衣婢女见他出神,便又开口问了一声。
玄青宇回过头来,温和的笑笑:“行月,怎么了么?”
“老爷吩咐二少爷去书房呢。”行月常在玄青宇的身边伺候,知道这个二少爷待人温和,但就是在老爷的心中没有什么地位。不由一撇嘴,便抱怨起来,“大少爷和三小姐都出去了,老爷这才想到二少爷,平素怎么不见的他这么勤地叫二少爷去书房?”
“好了。”玄青宇揉揉她的发,知道行月虽在外做事有分寸,可是心里面护着他这个主子,从小便不大喜欢老爷,时不时的便与他抱怨一句,“老爷心中自有他的安排,你啊,小心隔墙有耳。”
“才不会呢。”行月吐吐舌头,“我进来以前已经将别人遣走了,再说了,二少爷武功那么高,怎么会不知道外面有人呢?要是外面真有人的话,二少爷才不会让我将这些话说出来呢。”
“你啊,真是个鬼丫头。”玄青宇无奈的笑笑,檀香燃烧,是如梦的烟雾,映得他的面颊,宛如谪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温和的荡漾……
“二少爷,你回来了。”行月快步走到玄青宇的面前,见他面色不善,不由心中害怕,“二少爷,老爷对你怎么了?”
玄青宇听到是行月的声音,脸上的杀气渐渐退去,只是那张脸,已经苍白如纸:“行月,我没有事。”
“二少爷。”行月软软的喊出声。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想到的,只是老爷打了他之类,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行月,我真的没有事。”玄青宇费力地牵起一丝笑容,“替我打点行装吧,我要去甘城的别院。”
“二少爷,一个人去么?”行月放心不下的问道。
“嗯。”玄青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行月,这次的事情很危险,你便不去了吧。”
“少爷,行月不怕危险的。”她眉眼一动,竟落下泪来,“让行月跟着少爷好不好?”
“不行。”玄青宇轻轻的叹声气,“行月,放心,我会回来的。”
行月不语,径直的退后,向他的房间跑去,眼泪顺着精致的脸颊滑落。
少爷,你一定要回来!
可是,当时并没有人知道。玄青宇这一去,已然再不会回来。回来的,已不再是单纯的玄青宇了……
一炷香后,他带着父亲的命令赶赴甘州城。
甘州距离帝都并不远,一个时辰便能够到达。
可是,他的心中愤懑,不甘……
慕飞叶毁了三妹的脸。
她怎么敢?
女子生来便是注重容貌,她同为女子,又怎可如此罔顾一切的毁了她的脸?
更为可笑的是,父亲竟然要放了她!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南藩的郡主么?父亲他想令二藩与扶桑相斗,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么?
就因为他的野心,便要弃自己的女儿于不顾么?
还真是可笑啊。
他们是棋子
他们是他们的父亲的棋子啊!
近了,终于渐渐的接近了甘州城。他的马在玄府别院驻足,翻身下马,动作敏捷迅速,不过须臾,便进了内院。
“二哥。”
玄骨蝶匆匆的戴上面具,只露出一双碧色秋眸,宛若秋水。
只是,原本一个美丽的女子,上天却要她一生都戴着面具么?上天啊,你何其残忍!
“三妹。”玄青宇抿唇,“慕回雪,还活着么?”
“当然活着。”她轻巧的一笑,某种瞬间流光溢彩,却是狠绝的眸光,“敢动了我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那般轻易便死去呢?”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冷,“我会让她尝尽所有的酷刑,还要把她的脸也划伤,然后把她扔到水牢里面,让她被水鼠和水蟒吃的骨头都不会剩下,我还要……”
“蝶儿。”
玄青宇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鲜血淋漓。曾经多么温婉的小妹,即使是身中蛊毒也决不会怨恨的小妹,如今,却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她的心,似乎变得充满了仇恨,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毁灭的脚步似的。越是美丽的人,却越是注重自己的容颜,慕回雪毁了她的脸,又何尝不是毁了她的一生?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慕回雪,慕回雪啊!
可是,他却连她这一点点的报复的心思,也要扼杀。他不得不打断她的话。
“蝶儿。”他伸出手,像幼时一样,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碧色的眼眸。话语温柔,却有着轻微的颤抖,但是又是如此的决绝。
“慕回雪,不能死!”
她的双眸不敢置信的睁大。“二哥,连你,竟也护着她的么?”
“不,我只是……”
她猛然退开他的双手,“不要跟我说什么解释的话,你竟也护着她,你竟也像大哥一般护着她。”她缓缓得后退几步,脚步轻浮,并不远的距离,却是险些跌倒了好几次。“她还真是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心甘情愿的护着她。大哥也是这样,明明我可以杀了她的,可是大哥却偏偏不让,让她活着,让她活着。他说让我不要胡闹,胡闹?”她自嘲的笑起来,“我在他的心里,就只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整天缠着他胡闹的小孩子。要我放过慕回雪,不要找她的麻烦,甚至不许我伤着她,那我呢,那我呢?”她抬眸,眼泪顺着精致的红色面具滴落,拉出一道一道的金属色泽,鲜红的颜色,像是快要滴落的朱砂,又像是鲜血,如此醒目,刺得玄青宇的心生生的疼。
“那我的脸毁了又算什么?她只是一个南藩的郡主,你们便统统怕她了么?你们便要让我从今以后带着面具生活,并且还看着伤害我的人,快活的活着么?”她碧绿色的眸子之中满满的盈着恨,冲着他大声的喊:“不!我不甘心,不绝不甘心,绝对做不到!”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碧眸一晃,眼泪滴落,盈满在地!
“蝶儿。”他上前一步,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她怎么做呢?若是她杀了慕飞叶,那么,父亲便绝不会念着骨肉亲情的放过她,或许,可以留一个全尸,又或许,连尸骨也不会剩。可是,慕回雪这样的伤害她,又怎么能够放过她呢?
她了然。身体缓缓向后撤去,“你来这儿便是让我不要伤害慕回雪是吧。”
玄青宇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可是,想开口回答她的话,可是,却发觉张口出声的动作,如此艰难!他缓慢,缓慢的点头。
“好……好……好……”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强忍住悲伤吗“我不会……亲手……杀了她……不会……不会……你们……你和大哥……可以放心……放心了。”她的牙齿,紧紧地,紧紧的咬住下唇,似乎一松开,便会忍不住去杀了慕回雪。
“对不起。”他琥珀色的眸子之中布满了痛苦;“三妹……对不起……对不起”
“不……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不要说……不要说”她的眼泪又开始下落,只是,这一次,她是安静的哭泣,她转过身,缓慢的走开,却是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身,似乎是想借此来维护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
玄青宇双唇渐渐发白,他也咬住自己的下唇,使劲的咬住,缓缓地,血腥气在口腔之中弥漫,苦涩得令人,想哭!
“玄二。”
玄青影在他的背后站定,掩不住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愧疚。“对不起。”
“大哥。”玄青宇猛然转身,右手成拳,使劲的向一旁的树砸过去,然后,却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支撑他站立,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他仰望着玄青影的脸,“为什么,为什么啊。”他的双手指天,“苍天,你怎么能够如此残忍?如此残忍!”
天空一道惊雷,炸响在玄青宇的耳畔,轰隆隆,轰隆隆,天,落泪了!
他们就站在这雨中,任凭雨打湿他们的衣衫,顺着衣衫滴落的是雨,然而,顺着雨滴落的,是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们不是神,神可以置身世外,可是,他们不能,他们,必须苦苦挣扎,永远,也不能够脱离这个沼泽……
永远!
“是父亲让你来的,对么?”
玄青影的声音伴随着风声雨声,飘入玄青宇的耳朵。
选情与并不说话,只是点头,点头。无论他在玄骨蝶的面前有多么的成熟,可是,终究,他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啊。
“父亲?父亲?”玄青影的声音带着自嘲的味道,“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如此的父亲?他为了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究竟,还要牺牲掉多少人的幸福?”
玄青宇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竟也像玄骨蝶一样疯狂的笑了起来,“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们的父亲?若是没有这样一个父亲,或许,我们,才会有幸福,才会有幸福啊。”
若为平民,纵为衣食所累。可是,至少,他们不会这样的,无助,并且痛苦……
幻化虽灭,空性不坏。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尽灭,觉心不动。依幻说觉,亦名为幻。若说有觉,犹未离幻。说无觉者,亦复如是。是故幻灭,名为不动。
一切幻化成空,何来此多忧虑?
佛啊,你告诉我,幸福,在哪里?在那里啊?
“二哥。”玄骨蝶踩过积水,缓缓地,走到他们的面前,低着头,任何人,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你说,是父亲让你来的?”
“对不起。”玄青宇的手伸向她,“蝶儿,对不起。”
“不。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她向后退了一步,玄青宇的手落了空,“我承受不起。”
“蝶儿。”
玄青影出声,“我们,对不起你。”
“是么?”她抬头看他,碧眸荡漾,“大哥,二哥,父亲?”她自嘲的笑了起来,“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可是,却偏偏都向着外人,大哥是舍不得,二哥是遵令,父亲,是为了皇权。哈,哈,真是可笑,在你们的心里面,可有过亲情?可有过对我的一丝眷顾?啊?”她的唇边挂着惊心动魄的微笑,“哈哈,好一个兄长,好一个父亲,好一群亲人啊。”她仰天,撕心裂肺的嘶喊,“好一个慕回雪,好一个慕回雪啊。慕飞叶,我恨你,苍天,我恨你!”
秋佩芷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玄骨蝶,玄骨蝶,蜕化成蝶,这之中,是怎么样的撕心裂肺?
究竟,是谁,欠了谁?又是谁,伤害了谁?
说得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