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扭扭换个姿势。咂咂嘴。什么东西骚弄着我的鼻子,痒痒的。猛地打了个喷嚏。
心不甘情不愿地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七勺熟睡的脸。一缕黑发落在我脸上。他的样子好像很憔悴。眼框下青青的。趴在塌沿上的脸正好在我面前。伸手帮他把眉头抚抚平。唉,这样我们就算是和好了吧?
嘴好干。轻手轻脚爬起床,去桌上拿水喝。
舒心地灌了二口,打量打量这房子,从布局看想必是主院的。还有个小童子趴着睡在旁边的小桌上。
七勺被惊醒看是我下了床,松了口气。
“你还生我的气吗?”巴巴地凑过去问。
“我没生你的气,是气自己很没用。连那几个人也打不过。哪配当哥哥。”七勺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呼~我还当他气我呢。
“神君和紫阳君在外间议事。”
点点头起身。站在角落的莲沉站起来,看到他又拿出要贴身的架势,慌忙倒退了二步“之前你去哪儿了?我从天泉洞出来就没看到你。”
他有点怏怏的,摸了摸左手臂。我才发现他手上绑着绷带“小人失职了。见到有人影向琐神阵去,就追上去了。没料到被护阵灵兽所伤。请小小姐责罚。”嘿,跟得好。要是他守在洞口,我还出不去呢。嘴里大度“没事啦。打架哪有常胜的。改天我去把它给炖了。帮你报仇。我还当你也失踪了”感慨的拍拍他。他脸上抽搐得厉害。
走出去鸾生正站起来,在跟爹告辞。正要带着一群人往外去。见了我停下来:“我家里有事,现在要回去一趟。”想了想,从颈间把挂着的玉项圈取下来。给我带上说:“你带着。”
又扭头向爹说:“只当是见面礼吧。”爹脸上的阴霾少了些,笑着点点头“那就多谢鸾公子了。”
紫阳也笑说:“鸾公子到是有心。”
我要把它取下来看看,竟然取不下来。
他笑道“可不是随便能取下来的。”
“无缘无故给别人脖子上带个取不下来的东西干嘛,又不是小狗要带狗牌!”还想要说,他只是笑带着身后的人快步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再摸摸自己脖子上多出来的项圈,这算是怎么回事?
才想跟爹抱怨,外间有个小童子跑上来说:“禁地冰泉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烟火。”
爹想了想挥挥手叫莲沉和七勺去看看。
我左右看看问:“黑管家呢?”
爹说:“想是到哪里偷懒去了。”
紫阳没理会这些,笑着问:“阿蛮可想去天宫玩。”
天宫?“爹去吗?”
“爹过几日去。”
“那我也不去。有什么好玩的。”
紫阳低头喝了口茶,把茶盏放回桌上。想说什么,外面有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向正厅来。为首的是虎氏的那个老人家,和一个看上去颇有煞气的精瘦汉子。
进厅来他们行过礼那汉子粗声粗气道:“大人,我们狼氏,跟随大人数百年。对您说的话从没有半个不字。但是这一次,我们不服!从虎隶长子的死,到我狼氏十一仙的失踪,再明显不过,是琐神阵里那个妖孽所为!咱们自请入阵。为何不准?莫非神君包庇于他?”
紫阳狠狠把手里的茶盏猛地掷在桌上。那一众吵吵闹闹的人安静下来。
“二百年前这谷里发生什么事,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锦蛮如今还病着。你们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诶?又与我有关?
那狼氏皱眉停下嘴不说话。
“琐神阵的凶险。你们不知道吗?那护阵神兽凶恶异常。你们冲进去不过是自损!我看你,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就这样还敢说是跟着鹜落多年?”
虎氏说道:“那,多少要有所行动。就这样放任他把我们逐个击破不成。”
“虎隶,你儿子的尸首可有什么异常?”爹开口问道。
提到儿子,虎氏脸色灰败“小儿被蝎毒拂过。已遍体生绿藻。为毒丝所盘。”
“那妖孽,想必已食其脑。到今天已有几日了。中毒颇深。不用我们进阵去,他自己也抗不住了。做好戒备就行了。”爹叹了口气:“都下去吧。”
厅上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慢慢退出去了。食脑?我背后发凉。那些失踪的人都给吃了吗?
爹摇摇头无奈地说:“还是得叫人看着他们。他们个性凶悍。怕是不听。会迎难而上。”
一个小童子飞跑进来说:“不好了,七勺不见了。”
七勺跟在莲沉身后,走着走着。不见了。在谷里走丢?他怎么会傻成这样?想想那个食脑的怪物,我心中一凉。
爹叫我在正厅等着,急匆匆地跟着那小童子去禁地那边查看。紫阳跟着他走了二步,又悄悄退回来,从袖子里拿出那个树枝递给我,俏皮地冲我眨眨眼。快步跟上去走了。
看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厅门。气馁地拿着树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明明我是大人了,怎么不带我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把这树枝番来覆去地看。就是普普通通的的东西。只是它的味道让我心中翻涌很不舒服。慌忙放远远的。
左右看看,妖怪们都在外面守着,厅内并无他人,无聊得很。
刚想起身叫外面的童子上点心,猛地从窗口翻进来一个人,不就是那个小偷,他仰头坐在椅子上,呼吸沉重如风箱。脸色十分难看。闭目不语。
我吓了一跳,凑上去看看他。嘴唇都泛乌像。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病了?”
他喘了半天气,苦笑着点点头。
“我端水给你喝?”巴巴地问。
他摇摇头。低声说:“不要叫他们。”
在他旁边坐下来。等他缓了二口气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不是遇到了琐魔阵那个妖怪?你啊。这段时间不要一个人到处跑。很危险的。不过是想偷东西,不要反送了性命。”
他苦笑着说:“确实很危险。”脸色比之前那次见面,又青白了几分。
“你是狼虎氏天兵里的自盗,还是外面来进来混水摸鱼偷东西的?”我好奇的问。
“你猜~”他笑了笑说。
“嘁,怎么不改名字叫你猜算了?”
他无力地笑了二声说:“那你叫我‘你猜’好了。”
“每次都叫我猜。要是我猜错了呢。那不是冤枉你。像虎崽。明明不是你杀的。”歪头看他,侧脸十分削瘦,苍白似半透明。
“就是我杀的”他半笑着没好气地说。“之前是谁一口咬定是我杀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好啦。对不起。”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是你说要帮我出气的。后来问你,你又不解释。”见他脸色怪怪的,以为他觉得没帮我出到气有点尴尬连忙说:“其实是我太小气。那时候我还咒他不得好死呢,结果他死了,还真有点心里不舒服。不过幸好不是你杀的。”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为什么又不是我了呢?”
“反正我知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不是就不是,为什么不说?”
“要是别人一口咬定是我。说有什么用。”
“那是别人。只要你跟我说不是你做的,我会信你。”
他哧笑了声“傻里傻气。”
帮他还说我傻?白天了他一眼,拨弄放在面前桌上的树枝。一股子清香迎面而来。我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他脸色好了些突然说“如虚妄水月镜花,无真颜相由心生。你听过这句话吗?”
摇摇头,想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我步子有些踉跄,退了二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脑中轰隆隆的像有无数只鸟在乱飞。心跳一次赶着一次。血流声都变得像战鼓似的呼啸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费力。茫然仰头拼命张着嘴。
他脸上的笑淡下去,过来半抱着我坐在地上,在耳边说:“没事的。没事的。”一点也不惊慌。
全身像被什么撕扯似的痛疼。茫然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肤狠狠地鼓起来,有无数个小点向外面猛冲,像海面,此起彼伏。脑子里像要裂开似的,痛得更厉害。伸手想要按住它。却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它像一只角,长在我头上,凹凸不平,奋力顶着头皮向外挣扎。
我痛得猛地尖啸起来。身后猛然一空,失去了依凭倒在地上,片刻大厅门口急步奔进来二个瘦高的人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爹对我说话的样子,他奔跑的样子,抬步,落脚,好像过了数年之久,他的发丝从头垂下来,以一根羽毛从天空中缓缓飘下的速度。我耳中似罗鼓轰鸣。
紫阳跑过来,一只手压在我额头上,低头嘴里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由小而大,如钟鸣鼓击,缓慢沉重又清扬悠远。像暴雨中清幽的笛声,像黑暗寺院的安魂钟。他的手掌隐隐发光,温暖如春天的风,神情安定温柔,眼睛微闭,嘴角隐隐含笑。如佛入定。
古怪花纹,随着他的声音,慢慢从我皮肤上显现出来。浅白色,淡金色,深红色。如此循环不息。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音。那些声音与痛苦,随着花纹突然绽放出奇异夺目的光彩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猛抽了一口气。试着移动了一下手指。一切如常。刚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一时间竟然回不过神来。半晌不动。只是保持着那最后挣扎的姿势。
在确定真的没事了之后,慌忙转身抱紧爹。连哭都忘记了,只是不能自制的发抖。这是我妖生遇到,最深切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爹抚mo着我的背说,“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声音却比我更惶恐不安。
茫然望着他。心中惊惶不定。
紫阳退了二步站在他身后“他是不会罢手,食了这么多妖仙,现在天泉也被他破坏了,阿蛮又接二连三地发病。留在这里,也只会分你的心。你们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爹脸色阴沉点点头:“带她去天宫吧。即刻就走。”又低头向我说:“七勺没事只是受了伤,乖乖在天宫等我。”
我听了,蓦然放松下来,疲惫不堪,扭头在他怀里沉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