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泉里偷跑出来,还想着要怎么应付莲沉,结果竟然没看到他。
自己在府里乱转。路过蜘蛛娘的屋子本来想进去谢谢她。但她没在。屋门口那张大网都有点灰蒙蒙的。破了一小块,也没补。
小跑着去了七勺那,看他可还在生我的气没有。但他没在院子里练功。
进了房,才发现,那个穿着明黄袍子的男子斜坐在绿绍床上。一手托着脸,一手拿着一只长树枝。见我进了门,展颜一笑说:“走得可真慢。”像等了我太久似的。
“虎崽子是你杀的?”在他对面站起。偷偷挺挺胸,做出一副老娘不怕你的样子,给自己壮壮胆。之前不是说要帮我出气吗?
“你猜。”他歪头看着我。
猜你的头啦。更觉得是他起来,白了他一眼。边住椅子上爬边问:“之前你也在厅上吗?我闻到你的味儿了。”
他笑笑说:“鼻子还挺尖。”见我哼哧哼哧爬上去,笑着伸伸手“过来。”
“干嘛?”警惕地看着他。
“老戴个面具,你也不嫌闷热得慌。我帮你取下来看看。”
“不能取。”防备着他强取,向后倾着身子“爹不让我取。”
“那也不想听听关于你娘的事吗。你让我取面具,我便告诉你。”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甩甩手里的绿枝。
嘴硬说:“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了。”。
“啊啊,原来你不想知道。那算了。唉,我还想做个人情呢。”他可惜地摇摇头。起身拍拍衣服,似要走了。
慌忙跳下椅子,拉住他的袍摆。这个——干咳了声,做出免为其难的样子说:“既然你实在是很想说,那你便说吧,我勉强听一听好了。太拂了你的好意,也不太好。”
他轻笑了声,满意地坐回床沿上,趾高气扬地对我招招手。
乖乖走过去。心里恨恨的。
他伸手在我脸上又是捏又是揉,琢磨了半天,嘴里喃喃着:“无解?”又皱眉沉思。最后双手一摊说“解不开。唉,想告诉你也不行了。”
恨得牙疼。
他把手中的绿枝递给我“拿着吧,送你玩。”
这破树枝谁要啊。丢回他面前。
他轻笑说:“你这丫头。不识货。”把树枝放在桌上。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从窗户看出去,是紫阳。回头再要说话,才发现这房间已是空荡荡的,哪还有别人在。又跑了。气恼早知道就应该大声叫,让紫阳进来把这个砍头狂魔抓住,使劲踢了踢桌子腿,嘶~痛!痛!痛!倒吸了口凉气。
紫阳进门来笑说:“到处找你呢,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刚陪着鸾公子去送了长生观的小道长,回天泉一看,你这丫头竟然跑了。”
说起那个小道长和鸾生到是想起来他之前说的那番话,好奇地问:“从辰是什么?刚才我听那个道士说什么从辰的。”
“从辰?是指灾星。”紫阳说。
“多大的灾?”
“很大。”
我拿手画了个圈问,“这么大?”
紫阳笑笑,二只手在天地间一挥说,“这么大。”
这么大的灾星?鸾公子结个亲,这天下就要大祸临头了?那道士真是胡扯。
拿起桌上的树枝甩甩。
紫阳眼睛扫过我手里的枝条,神情有些古怪。饶有兴趣地笑说:“走吧,外面正到处找你呢。”
拉着裙子走出去。爹站在院子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他那一头白中泛着蓝光的头发。被晚风吹得飘飘荡荡的。
但走了二步,忍不住停下来,紫阳从我身边走过去,带起一阵微风,那树枝清淡的味道直扑在鼻端,分外清冽。“永恒的生命是恩赐,还是惩罚?”这问题只是突然就跳到我嘴边。
他表情徒然僵硬。眼睛瞪着我,样子有些诡异。嘴唇颤抖得厉害。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阿蛮?”爹见我止了步子,叫了我一声。
甩甩头,看到他向我招招手,欢快地跑过去。步伐轻快,从紫阳身边擦身而过,他的衣角被风带起来,轻轻抚过,又黯然落下。
但是就在这样一步一步的,向爹走近当中,那阵香味隐隐相随,伴随着它,有什么正在我身体里慢慢苏醒。好像在寒冬沉睡的猛兽,被这暖阳照得舒服地翻了一个身,然后睁着它血红的眼睛,在黑暗里灸灸如焰却毫无温度,在背后牢牢看着我。不屑地眯了眯眼睛,又继续沉睡了。而那烈焰余辉却隐隐亮在黑暗中,像它仍然醒着。
我感到害怕。徒然停滞了脚步,在阳光下不停地颤抖。
抬头望向天空是湛蓝的,却在我眼中不停的变亮变暗,像不停闪烁的星辰,像不停交替的昼夜,像猛然升空在黑暗中怒放又蓦然消散的烟花,耳中轰鸣如鼓。
最终,心中隐隐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切蓦然黑下去。
均永恒的生命,永远不会被死亡触摸,高贵地存在于这世界上,看万物出生,生长,死亡,看山川崛起,倒塌。看朝代更替,日月变幻。见证一切的起源与结束。这是多么有趣的事。但是,却没有人知道我存在。
一个声音轻轻说。
对我来说,死亡就像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一道光。是黑暗中始终亮在远处的光。不论你摸索着一直往它的方向走多久,它虽然从来没有远离,但也从未靠近。我一直走啊走啊,没有遇见一个伙伴,于是忍不住想,这一切是为什么存在。万物蝼蚁朝生暮死。他们是为什么存在。我又是为什么存在?或者,生是一种惩罚,让我活着感到挣扎和痛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却永远也不结束。这道光,就是惩罚,让你看见,却得不到。这时,你会觉得它永远不靠近是一种幸福吗?你想永远活下去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看我。他是不是说给石头上空飘浮着的我听?或者我明知道他看不到我也不是说给我听,只是太想跟他说话,太想让他那么悲伤又温柔地看着我说话,太想要让他知道,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同在这黑暗中。所以假装他是在看着我。
一个声音冲出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杀光你们。
又一个声音挤进我的脑内。
我羡慕这朝生暮死的小虫,羡慕在天上飞的鸟,羡慕在水里游的鱼,羡慕森林中奔走的小鹿。因为它们能触摸,能感受到风雨,能进食饮水,能奔跑跳跃,能死去。我又羡慕那些用二只脚走路的人类,他们能哭能笑。而我只能这样存在着。没有谁发现我。
一个声音尖叫起来。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想要成为谁呢?你想要成为谁呢?你想要成为谁呢?
这些声音此起彼浮,像无数的巨浪,拍打着我。
我茫然拼命张开嘴想要把什么东西呕吐出来。
随着一声奇异的吼声。
一切都停止了。
潮水退却得如此彻底底。
在阳光下。眼前是一张焦虑的脸。
迟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抚mo他的脸,笑道“你在看着我。”
举起双手,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还有风,它轻轻吹拂过来,从指间穿过。
叹息道“原来风是这样的。”
狠狠地嗅了嗅空气,有些湿润的泥土的气息。
“原来空气也有味道的。”
力竭。闭上眼睛再也无力打开。
只是,这是紧紧抱着我的,是谁?。
“原来拥抱是这样的。”
安心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