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勺半蹲在我面前问:“你且去,我去帮你找吃的。”
点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忐忑不安。
磨磨蹭蹭跟着那小妖怪向主院那边去。远远的看到主院的围墙时,扭捏了半天,才举步。门口二个扎着丫角的小童子好奇地打量我,想必也是爹带回来的人?猛地眦眦牙,二人吓得猛地向后一跳,做揖说:“见过小小姐。”忙带我向内院去。
这院子我还没来过。亭台楼阁可不少,还有些假山流水。水池里的鲫鱼突然对我一笑,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鞋差点飞出去。二个小童子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我有些羞愤,在路边路上掰了个长枝,跑到水池边报一吓之仇。叫你吓我,叫你吓我。
那鲫鱼真正狡猾,怎么捅都捅不着,反倒在水里对我挤眉弄眼的,二个小童子也觉得有意思,趴在我旁边大小声叫着,这边捅这边,那边捅那边。又气我手不如他们指挥得快,一个掰了个长枝杀上阵来。
正撅着屁股往水里捅得开心,鲫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影一滞被我捅个正着,晕厥过去翻上水面来,忙伸手抓起来,想也没想整个塞在嘴里。
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安静下来。二个小童子恭敬地立在旁边,拼命对我挤眉弄眼。
纳闷爬起来,手握树枝,嘴里涨鼓鼓地还有半截鱼尾在嘴外胡乱扑腾。
捂嘴转身。
一个跟我一般大的男孩,站在身后。粉面玉冠,惹人喜爱的乖巧模样。一身水蓝色的袍子,腰间系着白玉带。
小童子做揖说:“见过鸾公子。”恭敬退站在我身后,嘴里小小声催促:“吐出来。快吐出来。”嗷呜——百般不舍,只当没听见。紧紧闭着嘴,想快点咬烂,却因为塞太满用不上劲。所以说,力到用时方恨少,咀嚼肌这个东西实在应该练大点。
二童子气急败坏。又不敢上来撬。
他见我捂嘴看着他,又住前走了二步:“可是锦蛮?”伸手在我脸上拿掉一叶水上的飘萍。“这可不能吃。”
一时窘迫不知道要如何才好。要是张嘴,鱼岂不是要掉出来。但是不张嘴,他又那么温润地笑看着我。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还不带阿蛮进来。”
平空而现的声音突兀得吓了我一跳,重重地打了个嗝,鲫鱼借势破嘴而出。
这位公子哧地笑起来,这样一笑,二个酒窝时隐时现。
羞恼难当。缩缩头转身跟着小童子向里去。想他许是在背后看着我,我连走路都有些不自在起来。迈左脚的时候,是要出左手吗?慌忙出右手,脚下绊了个蹶跌,那背后轻轻的笑声,恼得我面红耳赤。又恨恨地瞪了这二个不知道通风报信的童子二眼。
他们嘻嘻笑领着我,九转十八弯似的在园子里转了半天,到一片椿树林。
林子中间,斜依在小塌上的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白中泛蓝的长发随意散落,眼睛狭长,脸色有些苍白,一身锦花长袍,半身盖着厚厚的皮毛毯子。
见我来了,放下书,对我招招手:“阿蛮。”眉眼间颇为温柔。
我看看他,别扭地立在原地。低头,踢着地上的泥。
“老黑说,你醒来,就再不肯去泉里泡了。来给我看看,身上可有什么不好。”他对我伸伸手。见我只是低头。掀开毛毯起身。
绣着繁花的鞋子在我面前停下来。蹲下来一笑“阿蛮?”伸手摸摸头“醒来没看到我,阿蛮生气了?”
“谁说我急着要见你?”被他说破,忙打断他的话。有些脸红。想了想,梗着脖子说:“你这样在外面跑,也不留个话。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在哪,要怎么去救你呢?一把年纪了,还不让人省心”说罢挺挺胸。
“是啊。我真糊涂。”他嘴角带着笑。又低头问“鲫鱼有什么好吃的”眼睛狭长锐利,肤色润白,鼻子秀挺,嘴唇却很薄。比我高得多,他这一俯身,有一股子清香迎面而来。原来隔那么远他也能看得见?
咧着嘴尴尬地低头不语。眼珠一转,腆着小脸笑说,“刚才爹的话传那么远,可真厉害!”
他听了,忍不住一笑,伸头敲敲我的头:“学什么不好,跟黑执事学着拍马屁。”
抓抓耳朵垂下头。
“抬着头好好站着。我的女儿,在谁面前都不必低头。”
“噢~。”抬了头看他,好像并没生气。想到他二百年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忍着笑。问“为什么叫紧慢?”
“名字贱不是好养活吗?”他说。
我是有多不好养活?!叫什么狗蛋狗剩岂不是更彻底。嘴里嘟噜着:“我可是姑娘家。”
他听了,忍住笑,上下打量我。七勺的衣服大大的,松垮垮地。袖子拖在地上,像一只被装在布袋子里的猫咪。“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了?”
回塌上斜依着,又冲我招招手说,“上来坐,让我看看你。有好些天没见了。要是知道你这几天便会醒,也就不去议那个什么事了。”透着些和蔼可亲。
听言蹭到他旁边,但是那个塌太高,我个子又似儿童,爬不上去。
“可有闯祸?”他低头把我提起来放在塌上。又仔仔细细地把我衣衫上粘的草屑拿掉。
急急摇头“没有!”安安份份背着双手坐好。
“是吗?”他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现今你二百岁,是小小大姑娘了,要知道礼,知道了吗?”
小小大姑娘?那是小,还是大?我琢磨着。
在旁边的小童子见我们说完话,才上前来禀告说“龙平君和紫阳君在外面候着。”
“来这么快?”爹挥挥手“叫他们候着吧。”童子偷偷瞄了我一眼,赶忙出去回话了。
打量爹的脸色想了想,有个问题如梗在喉,扭捏踌躇了半天,鼓气勇气问“为什么没见我娘呢?老黑说,你也没成过亲。”
“你娘她。不在了。”他拿茶盏的手滞了滞,脸上有些黯然。
我猜也是这样,但现在被肯定了,心里觉得空荡荡的。依在他身上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门外有人说:“那小小椿花阵,可困不住我们呀。鹜落。”才回过神来说
一个人影笑着走近,自到神君对面坐下。一股浓重的药味迎面而来。他嘴红齿白,见我偷偷打量他,转头对我嫣然一笑。我忙低头。鹜落?爹的名字吗。本来还有好些话要跟爹说,被这人打断了。心中厌厌。
爹笑着叫小童子去拿新酿的花酒。“紫阳,给你安排的院落还合心意吗?”
“甚好。”他笑笑。“锦蛮看来,是大好了?”扭头看着我的脸。
不自在地咳了二声,摸了摸摸脸上的面具,偷偷抓着爹的袖子依着他坐好。大好?什么大好。心里嘀咕,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瞪他。
“是好些了。”爹帮我把衣袖整整。
紫阳笑看着我不说话。看得我心里毛毛的。哼,无事献殷勤非X即O。
站起身说:“我去看七勺找了点什么好吃的给我。”
爹笑着给我整整衣服说:“去罢。谷中来了不少客人,叫七勺同你在一起,见了他,就一起去天泉,过二个时辰,爹去看你,要乖,不要惹事,知道吗?”
乖乖点点头:“知道。”
他笑笑,挥手叫远远候着的小童子过来一个,吩咐说“送阿蛮去罢,再去黑管事那里问问,阿蛮的新衣制得如何了。”
小童子送我去主院外,我觉得紫阳落在我背后的眼神,像一颗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