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阵挣执声吵醒来。茫然看看,在陌生的房间。脑袋疼得厉害。七勺被放在另一张塌上。衣襟上都是血渍。但有包扎起来。只是左手还是钳子的样子。跑过去摇了他二下低声叫“七勺?七哥哥?”他也没动静,有些心慌。想出去叫人来看看。
但从挂着的帘子缝向外看,一群不认识的人在讨论什么事。那个大胖子也在。啊,死胖子,砍七勺。刚要出去质问他。只听见一声怒吼:“还不跪下。”
他轰地一声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偷偷伸头出去看看,大厅上坐着一个壮实的老头子。满脸怒容。他对面坐着的不是那个紫阳君吗?
那个老头子站起身对他做了个揖说:“今次,确实小儿顽劣,但在那个蝎子手里,也吃了不小的亏。这也算是受了训,是他活该,老儿我没什么好说。但袭击到神君府上小小姐的那一个,已当即给那个蝎子夹死了,于小儿实在是无关。还请紫阳君帮忙周旋一二。”
紫阳君低头饮茶。面无表情。堂上寂静得有些闷人。
听那个老头子这一说,那之前是被人打晕的了。夹死?活该。七勺还真厉害。缩缩头换了个边更隐蔽些,看他们还说些什么。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凑上前去笑说:“其实也都是误会。这百花谷,数百年与世隔绝,里面的小妖怪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与虎家公子同行的,又都是些星君的公子们,旁人对他们恭恭敬敬已成了习惯,见到那样野性的妖怪,不肯跪,才起了些摩擦。只要把话说开,想必是无碍?紫阳就做个合事佬也是一番人情,大家都会记在心上的。”说罢把头偏向紫阳君,似询问。
跪在那儿的大胖子连连点头说:“就是,是他们与那个蝎子冲突起来,才累我也被牵连进去的。如今猪兄弟已被那个蝎子夹中毒死了,也算是相抵了吧?”
紫阳君没理会他,向尖嘴猴腮那个微微晗首,把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说:“鹜落这数百年隐居于此,是为了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今日,若只是那蝎子,还好说。偏还打伤了锦蛮。要不是有人路过相拦,这二人早不是被你等打死了。在神君府里犯这种事,你们可真是什么都敢。”
打死!心中暗惊,又向前拱了拱,想听得清楚些。
尖嘴猴腮那个听了,颇有些兴趣地凑头问:“这小小姐——”
但紫阳君没接话。他干笑了二声说:“要说,这次星君您也是身负着天帝陛下之命而来,要是为了这点小事,而闹得不快影响了您要办的事,咱们一干人等,更是万死也难偿。”
紫阳听了,扫了他一眼,脸色有些阴沉起来。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退回房间想了想,那个紫阳看上去倒和他们是一起的,还是等爹来了再做打算。
俯身看看七勺,脸色十分不好。睡着了眉头也紧皱着。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心中恼怒不已。轻轻叫了他几声,他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看得我鼻子有点酸。
万一他要是就这样被打成原型了,我不会嫌弃他的。天天给他找虫子吃。这样一想,心里更难过。虫子——那吃在嘴里得多碜人。更恼怒了几分。
那时,要不是我叫他,分了他的心,怎么会被打成这样。这样一想越发的难过起来,巴巴地爬上小塌去抓着他那只钳子手,靠着他睡着。小声说:“放心,阿蛮一定帮七哥哥报仇。”
突然听到谁笑了一声。忙坐起身看,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袍,脸上带着吊而朗当的笑意,倚在窗边。手中拿着带着嫩叶的树枝。身边还提着一个大包。我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悉,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正狐疑,他笑说“你醒来几日了?”
“关你什么事?”瞪了他一眼。反正这里没一个好人,不必对他太客气。
“真凶。”他笑了笑,在小塌上坐下,摇弄着手里的树枝。大包放在脚下。
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他整个人白地透亮,被身上一袭明黄映得夺目,五官俊秀有几分女气,双眸如星辰,凭添几分英气,让那张脸不至于过于脂粉。嘁,娘娘腔。小偷小摸到百花谷来,被人抓住有你好看。
他眨了眨狭长的眼睛,饶有兴趣地问“你要怎么帮他报仇?打得过那个胖小子吗?”
啊~说到这件事,怏怏地皱起脸,摇摇头。打?看看自己短胳膊短腿的。别开玩笑了,被打还差不多了。所以早就说了世界不公平不公平~,别的妖怪能打能抗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百无一用了。气馁。嘴里嘟噜:“说了不关你的事。”
“真冷淡,你这样该多伤我的心~”他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我,啧啧嘴摇头说:“还想帮你出出气呢,既然这样,就算了。”他作势站起身,拍拍衣襟一副要走的样子。
“谁要你帮。爹不会放过他们的。”气哼哼地说。
“这虎崽,说来说去也算是天宫的人,无非是不痛不痒地赔个礼罢,鹜落也未必能说什么。我说你呀,小小一个虎崽子都打不过。”他恨铁不成钢似的拿手指戳戳我的额头。
想要找些话来反驳他,想来想去,确实如他所说。结舌了半天,没地底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就只会说这一句了?没用”他一笑,拿树枝在我面前一晃。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一种怪异的清香味在鼻端一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猛地悸了一阵,这阵香味仿佛有无边的意味,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喻。让我的心似被狂风卷过,静不下来。
正想起身在屋子里找找,看他可是藏在哪里了,听到一声:“阿蛮。”
回头看,爹站在门边看着我,神情颇为焦虑。我心中一松,忙从小塌上跳下去,被过大的衣服绊得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扑在他身上。嘴里叫着:“他们要杀了我跟七勺。”
那话一出,门外顿时安静了。
爹抱着我,笑说:“没事就好了。”那样轻描淡写?
我心里有些愤愤的,扯着嗓门大哭起来。爹只是让我抱着哭,也没有多说什么,顺势又哭了一会儿,眯眼看他,神色并无改变。既没有迁怒于那群人,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嘴里说“没事了,没事了。”眼睛落在别处,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门外的人都静静地待着。鸦雀无声。
这样哭闹,毫无成果,气恼更多了几分,又有些累了。慢慢地收了声。像打了败仗一样怏怏的。
爹揉揉我的头说,“阿蛮可累了么?”
默默点点头。
“那咱们回去吧”
他蹲下来“来,背阿蛮回去”又叫身后抬着小撵的二个小童子把七勺抬上。
爬上去,看着不醒人世的七勺,心中气愤。狠狠地瞪着门口那一干人等。等爹抱着我走到那个胖小子面前,揪着他非要停下来,指着胖子大叫“这人打晕我,还想杀我呢。不能就这样饶了他!”
胖子劾然望着我,那个老头子也没料到我会如此,只是大惊失色,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这时,对面有个人走过来,却是紫阳君,他大笑着说,“阿蛮,还是人家背你回来的呢。怎么好这样说呢?”
一听他是帮那些人说话,又想到之前他们议事时他也是答应帮他们的,分外生气。
揪着爹坐稳身子,大叫,“不依,就是他弄的,你是他们一伙的。我要吃了你们去!”
众人大惊,哗然。
紫阳见状却仍是好脾气说:“好好好,不依不依,吃了我,吃了我。只是,可别再揪了,神君大人要被你揪秃了。”
低头一看,心里窘迫,一时心急,竟也没在意是揪在爹的头发上,不知道把他揪疼了没有,忙放下手,搂着他乖乖把头埋在脖子窝里不说话了。
紫阳见我这般只是笑,说:“我说的事鹜落可要多考虑一下。”
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心里想着。咪着眼睛瞄向爹。
他到没显出生气的样子。只是淡然转身对紫阳道“这事,明日再说,阿蛮今日受了惊,累了”就匆忙带我走了。
就这样?他们差点杀了我!心中有些失落起来。闷头不语。
擦身而过的时候,紫阳看着我,略有些深思的样子。他真是讨厌。没好气地瞪他,他反而对我嫣然而笑。嘁。
走回谷的一路上,爹不说话,我惴惴不安,抓着他的一小缕泛青光的白发转来转去。趴在他背上摇摇晃晃。
走了好一会儿,爹问“这二天可见到小桃红?”
“小桃红?”抓抓头,“今儿早上的时候,七勺在琐魔阵那儿捡到她的帕子。想是她经过那儿落下的。”
“是吗。”爹若有所思。
难道有什么苦怪?纳闷摸摸头,手放到眼前,才蓦然发现样子变得很奇怪,皮肤变得坚硬,长满了细毛。被惊骇了一下,差点仰身倒下去。
幸好鹜落手快扶着我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把袖拉上去,已经有半个手臂都变了样子。
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抓着我的手都有些抖起来。
“怎么了?”看着自己奇怪的手臂心里惶恐。
他把袖子放下来,仰脸蹲在我面前笑说:“没事。先回去。”他背着我慢慢往回走。
已经是夜了,谷里的花草树木影影幢幢。小童子提高着硕大的明珠走在我们前面照着路。随着他的行拂之间,影子我们身前起起伏伏。
摸着自己的手臂埋头不说话。
走过了几重小径,爹突然开口说“阿蛮害怕吗?”
点点头,撞在他宽厚的背脊上。
“没事。有爹在呢。阿蛮只是降世时受过伤,身体才一直不好。等回去,叫紫阳君看一看。就不会有事了。医仙的名号可不是假的。”
说到降世——“爹,你的本尊是什么?”
“獬豸。因为头上有独角。也叫独角兽。”
这么说来,我就是小獬豸啦。嘿。摸摸自己光光的额头。长角想必美得很。想了想又问“那,那时候爹哭什么。”
“恩?”爹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我说的是降生时的事。有些难得的腼腆着笑了笑“你降世的时候,差点魂飞魄散。爹吓坏了。最后见你没事,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瞪我。于是太高兴。你那时候小眼睛滚圆的。气恼不堪的样子,那么小就会发脾气。”说到这儿他哧地笑出声来。“那时候我想,啊怎么办啊,这丫头脾气可真不好。”
我有些羞赧,歪头看他,眉眼间已有些细纹,想必他活了许多年了吧。住在深山的谷里,独自一人,真是件孤单的事。厅上紫阳说,他是为了什么事才在这里的。是为我吗?
抱着他的脖子一语不发。突然觉得有些悲伤起来。天下虽然可能有很大很大,但我们只能这样相依着慢行而已。四周实在过于黑暗了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