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寿宴是一定要去的。原本还要每天去请安的，素衣托病躲了一阵，如今是不能了。
素衣早早起了床，打发人给安乐梳洗了，用完早膳便带着安乐和秀芷秀萍去了永福宫。
“素姨，我们没准备礼物吗？”安乐摇了摇素衣的手，仰头问道。
“太后身居高位，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不缺我们送。”
“可是……”
“安乐想送？”
“我不知道该送什么。”语气有些懊恼。
“素姨给你出个主意，你昨天不是新学了首诗吗，待会背给太后听听，素姨再教你几句有趣的吉祥话……”
宴会的主场地位于永福宫的大花园。
果然是个热闹的地方。素衣捡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安乐吵着要到处走走，素衣也就随她了。
“哟，凌姐姐来了，太后她老人家刚才还念叨着呢！”
“妹妹给太后备了什么寿礼？姐姐今天可没准备什么，真真要出丑了！”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
素衣冷眼看着满宫的女人勾心斗角，心内冷笑，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失了本心。这皇宫真是个让女人发疯的地方，看来得找机会出去才是正经。
开宴的时候，素衣特意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在素衣旁边的是一位玲珑娇小的女子，只对着素衣笑了一下，便不言不语了。素衣见她并没有和别人一样一味争宠，心内顿时生了好感。
太后坐在上首。眼睛明亮，肤色白皙，保养得很好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五十多岁的样子。素衣注意到她笑眯眯地看着妃嫔们或撒娇或抱怨，偶尔插上一句，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了。素衣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四处张望着，正想寻个借口躲出去。
萧北翎扫视了一圈，眼光掠过素衣的时候，略顿了一下。
素衣心下一颤，再不敢乱看。看来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了。
嫔妃们更兴奋了。一个个抢着给太后献礼。敢情原先不献礼是因为这个啊。素衣撇了撇嘴，专心地对付食物，这些可都是上辈子闻都没闻过的东西。
素衣偶尔偷眼看一下萧北翎，只见他嘴角微扬，不时点头。不知怎么的，素衣觉得他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并不似别人传的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看见他笑，素衣有些闷，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也许……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
素衣擦了擦油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四周，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只见萧北翎轻启薄唇，说出了素衣打死也不承认的话，他说：“听说仪美人给太后备了份特别的寿礼，朕也想知道怎么个特别法，仪美人该不会介意吧？”
素衣木然地看着萧北翎。内里冷汗直流。
素衣见安乐坐在萧北翎旁边，一脸高兴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虽然有点气，也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福了福身，“素衣，素衣才疏学浅，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今儿个就给太后唱个曲吧。”
说完素衣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们怎么能听懂现代的流行歌曲，不把自己当傻子才怪！
不过转念一想，南夏的语言接近粤语，他们应该听不懂，今天唱曲的也不少，唱个歌词偏古代的，应该不会太出格吧？镇定镇定，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
打定了主意，素衣清了清嗓子，稍稍思索了下，开口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四下里静静地。
素衣下意识地抬头看萧北翎，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眼眸深黑。
素衣心下一惊，立马低了头。
倒是太后清了清嗓子，看着素衣说道：“倒是好曲，以前竟没听过，都说烨箫是中州第一乐师，今儿个一比，倒是逊色了。”
底下的嫔妃见太后这么说，也都附和着说好。只是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林雪纺。
素衣暗道糟糕，恐怕以后的日子没的清净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后过奖了，素衣自知礼薄。”
“哪里哪里，”太后抬了抬手，盯着素衣的眼睛，“烨箫，过来见见仪美人，可要多学点，以后再不能插科打诨了。”
只见一位手执玉箫，青衫白面的男子从侧里走了出来。他温和地笑了笑，拱手道：“烨箫见过仪美人，仪美人的歌声美妙脱俗，当真绕梁三日。”
语气不卑不亢，温柔里透着坚持，素衣不禁多看了一眼。素衣是听过他的，据说他十六岁就凭着第一乐师之名进了宫，至今已经十年，极得太后喜爱的。时日久了，宫里的妃嫔们也不避着他，相互切磋也是有的，更别说刻意讨好盼得名曲的。
“先生见笑了。”
烨箫见素衣没有再答话的意思，拱了拱手便要退下。
素衣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站出来一个人。
“先生慢着，素衣妹妹的歌声蔓儿佩服，今儿个蔓儿也不嫌臊，就给皇上、太后和众姐妹舞一曲，希望先生赏脸，伴个奏。”
来之前，明德给素衣做过功课，几个得宠的妃子还是认识的。素衣见她一袭红衣，眉目如画，立刻就知道她就是最近受宠的华美人。
“烨箫恭敬不如从命了。”
素衣看见烨箫撩了袍子，席地而坐，玉箫放至唇边，纯熟灵动的乐声四散开来。
素衣学舞，音乐自然通一点，心内赞扬了一番，便转头看华美人。清扬水袖，款摆柳腰，姿势倒不错，只是过于追求面面俱到，少了些灵气。
看着无趣，素衣便低了头。突然想起了以前学舞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很快乐。每次给孤儿院的孩子们表演，他们都会提前准备地方，还采来鲜花，好像自己是个明星。那时候莉莉也去，还……
素衣使劲咬了咬唇，抑制住快要跑出来的眼泪。
忽然有人碰了她一下，素衣一惊，带翻了桌上的茶水，衣服下摆失了一片。后面的宫女机灵地扶好杯子，掏出帕子就要帮她擦。
素衣道了谢，接过帕子要自己擦。那个宫女倒是善解人意地退回去了。
素衣理开帕子，又立马抓住窝在了手里。那帕子上有字。素衣看了看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
转头看了看，刚刚那宫女已经不在了。素衣又展开帕子，看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子时三刻，凤凰花后，静待佳人。署名是个箫字，想必就是烨箫了。
整个皇宫就只永福宫西面的镜湖边有凤凰花，他指的肯定是那里。素衣知道身在皇宫，不应该和这种身份特别的人搅在一起，但还是对他好奇。原本想寿宴去看看的，不想萧北翎一个眼神扫了过来。
虽然他面带微笑，但素衣就是觉得寒冷，他应该不会知道吧？就算知道了，也不会……
素衣的脸热了热，抓着安乐逃也似地离开了永福宫。
回到无岫院，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安乐见素衣一直没有说话，咬了咬唇，嗫嚅道：“素姨是不是生气了？是安乐不好，安乐不该自作主张，素姨罚安乐吧……”
素衣无奈地叹了口气，“素姨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累。安乐，我认真地问你，你诚实地回答我，你今天究竟为什么跟你父皇说我准备寿礼的，我明明跟你说过，我没有准备的。”
“安乐想，想素姨那么好，父皇一定会喜欢的，父皇高兴了，素衣也不用那么辛苦。母后就是因为父皇不喜欢，才……”安乐垂着头，绞着手指，声音有些哽咽。
“大人的事，小孩子怎么能明白。”素衣心内略安，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只是，你认为好的我未必认为好，希望你下次做事之前多想想别人的意愿。小孩子就该高高兴兴的，别考虑那么多。”
“可是，宫里的人要的不都是父皇的宠爱吗？”
素衣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一部分罢了，对她们来说，得到宠爱就得到了家族利益，或者别的想要的东西。也有人追求别的东西的，比如爱情，比如庇佑。我只想要一份安定罢了。”
“素姨真的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吗？”安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月光下像宝石一样一闪一闪的。
“平淡也是福啊。”
“可是，她们不会认为素姨只求平平淡淡的。”
素衣怔了怔，是啊，经过这一次，再不能守住这份平淡了。
素衣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呢，有个希望也是好的。实在不行，就试着改变自己吧。”
你想逃，别人还不让你逃呢，原先还教安乐怎么在这吃人的环境存活，现在看来真是班门弄斧，自己都参不透，还谈什么教导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