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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经书

不出所料,鸠智已在三日前离开了曾家,不知去了哪一方云游。

木兰恭谨地立在佛堂的石阶前,等着大夫人做完早课。金锁已进去已半个时辰了,里面只传来低沉的诵经之声,若有若无地飘进耳中。观音大士的神像下,跪着老妇人弱小的身躯,挽起的发髻上已有了丝丝白发。

空气中弥漫着细细的香烛味道,木兰勉力细听,夫人念诵的乃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语气平静虔诚,浑然不似心有大恶之人。

大夫人本就比曾老爷年长几岁,有那嘴上刻薄点的下人私底下议论,说她和老爷站在一起倒像母子多些。以曾府的家产财气,夫人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年却不问世事,每日茹斋诵经,朝夕只与青灯相伴,外人无不感念她的向佛之心。

木兰看着那孱弱的背影,却生出别样的感慨,也许,就是因为罪孽太过深重,自感良心谴责,才会格外的虔诚吧?不过,能犯下滔天罪恶的人,又怎会无故放下屠刀呢?

念诵的声音时断时续,木兰霍然想到,除非是有人用佛理感化了夫人,令她潜心向佛洗涤罪过。鸠智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菩提林中他拈叶论典娓娓道来,让人本能地生出对智者的仰慕。以他的宗师修为,当年若是亲自对大夫人讲经布道,岂有不入人心之理?

曾家大院是十数年前扩建的,当时并无佛堂,这里原是一处小院落。经书据说是有人从天竺带回,三夫人买来供奉于宗祠中。大夫人皈依修行后,将院落改建成佛堂,请来了这尊观世音菩萨。

宝相端严的观音大士面容慈悲,慧眼远眺。木兰站在外面多望得一会,觉得大士的眼光能洞察一切,直达人心,当年建造之人必为高僧!军师说过,南诏行宫的日月神像也是由鸠智开光重塑,看来,他的出现并非偶然。鸠智与曾家纠葛颇深,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韬略?抑或图谋?

一声清越的钟磬敲击打断了木兰的思绪,这是早课结束的标志。不多会佛堂传出响动,金锁扶着大夫人,小心翼翼地跨过高大的门槛,木兰连忙迎上去行礼,口中道:“木兰见过大夫人,祝夫人安康!”

金锁附在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大夫人仔细打量着木兰,和气地道:“这丫头生得好俊,看来曾家的饭食养人哪!”木兰红着脸谢了夸奖。大夫人接着问起琬玉的病情,皱起眉头道:“怎么姑爷昨儿才走,琬儿就得上了梦魇?回头还当曾家不照应她。”

木兰低眉温言应答:“许是和小姐看的闲书有关,这几日小姐尽看些神怪鬼狐。昨晚看了搜神记,后半夜就魔魇上了,直说房间里窜来只白狐狸,又是呲牙裂嘴,又是猛吹冷气,后来焚香拜佛了才安生些。”

她偷眼观看老夫人的表情,看见对方听得专注,好象并无怀疑,松了口气说出来意:“姑爷一时回不来,这屋里少了阳气,小姐担心晚上不安生,吩咐奴婢取回金刚经镇宅,顺道抓两把佛堂的香灰拿来避邪。”

这番话合情合理,大夫人点着头道:“也好,还是要多求佛祖保佑,魔魇拖久了可不成,你尽好本份伺候主子吧!”她挥挥手示意金锁去取东西,接着嘱咐要请个好郎中,木兰低眉顺目一一应了。

金锁今儿表现得亦很热情,脸上带了笑模样,还说香灰不够仅管来取。木兰轻易得了经书,面上却不敢露出喜色,拜谢了夫人快快回了观月轩。

琬玉还在房中装病,假装恹恹起身,喝了口水吐掉,又嫌火房的熬的粥一股烟火气,于是打发喜鹊去买些点心回来,特意交待要吃城中老字号的乳扇。这路上一来一回的,没两个时辰下不来。

两人令苗苗守在门口,关了房门细研经书。金刚经是佛教重要盛典,中土译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为梵语大智慧一词的音译,波罗蜜意指超越生死度达苦海的彼岸。卷末有四句偈语乃书之精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教导众生透过世俗的表象,经受各种迷惑领悟法度真理。三夫人选了金刚经来供奉,是否寓意着书中含有某种核心真相呢?

这册经书是手抄梵文,字迹密密麻麻地毫无间隔,通体齐整有韵。不懂梵文的人连书写顺序都不辩左右,反正木兰是看不出所以然来。琬玉平日习读佛理,对梵文略有所知,她接过去看得两眼,随即睁大眼睛摇着头:“不对,这书被换过了,不是我娘留下的那册!”

琬玉迅速地合上书细看封面,眉头越法蹙紧了。原来梵文也有字体类别,犹如汉字分了隶书楷书等。常见的梵文字体有三种:悉昙体、兰札体和天城体。天竺抄写经文多用天城体,兰札体是藏密用得多,悉昙体为东瀛专用。三夫人那册是由天竺传来,可现在字体却变成了兰札体。

经书封面末动,内页却被全部更换后原样装订,外人哪里会注意到其中的差别?显而易见,定是鸠智换了经书!他来自藏传密宗一派,所携经卷自然是兰札体书写。

琬玉失望极了,眸子里渐渐闪起了泪花,心中大感沮丧。鸠智刻意换书,愈加说明内有文章。她喃喃念着金刚经里的偈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今又该去哪里找寻鸠智呢?

复国之路艰险漫长,岂能事事顺利。木兰心下这般安慰着自己,反而为琬玉鼓气道:“不怕,这也算一个进展,待我和军师商量再说,总有一天还能找着鸠智。何况,还有你娘留下的字画,不定也有线索呢。”瞅着琬玉还是那样沮丧,木兰赶紧转移了话题:“我琢磨着二少爷该回来了,待他一回院里,你便找个借口赶我出去,二少爷肯定会收留我……我若留在观月轩,万一段奕察觉你我互通身世就糟了,倒不如扮作不和,即使一人暴露,也不招致另一人受疑。”

木兰的思虑当然是对的,观月轩有了琬玉,她继续留下也得不到新消息,倒不如去二少爷身边,多少能探知曾老爷的意图。曾振南住的清风楼和芳春庭不远,可以见机行事接近四夫人。一起到库尔加隐匿在黑暗,木兰就忧思重重,她立下誓言要找出此人,那是南诏最为险恶的仇敌!

离开观月轩的另一个原由,是少女无法启齿的隐秘心情:她已经不能再和段奕相对了!一想到观月楼上的对答,就心如刀剜般绞痛,一颗芳心开始萌动,就是从那夜月色下的拥抱开始,从此烙下那抹俊逸的身形。事情发展到如今,她只能选择离开,让一切回忆都埋葬吧……

午饭后,观月轩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却是金锁。

琬玉已经照常午睡了,金锁故意挑这个时间来,难道是急着要讨回经书?喜鹊要去叫醒小姐,金锁却笑咪咪地冲着木兰道:“我今儿是来和木姑娘商量点事,就不去打搅小姐了,和姑娘在外头说两句话便走。”

金锁说话格外客气,对木兰的称呼也变了,这让少女猜测不定,两人到柳荫下坐着叙话。金锁十几岁便跟着大夫人陪房到曾家,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她是这府里少有的老人,平日俨然是主子架势,今儿却表现得异常和蔼。木兰听她慢慢说了来意,竟是为自己的侄子提亲来了。

原来金锁有个侄子,是她姐姐死后留下的独苗,今年刚满二十。这年青人是个画师,平时喜欢佛理,常来府中看望金锁,每次讲经论道也颇讨大夫人喜欢。金锁早就张罗着要为他成家建业,侄子总说不急,有次进府时偶然见着了木兰,回去后思慕良久,终于把心思告诉姑母,托她前来说亲。

事情来得突然,木兰思量着不好一口拒绝,那样势必与金锁翻脸,以后在府中更不好走动。她想了想,只说自己年幼作不得主,家中还有高堂,得问过老父后才能答复。少女暗忖,先拖些时日再说吧,往后去了清风楼当差,那时金锁再提此事,二少爷头一个就不同意。

这话亦在金锁意料之中,不仅不恼,反觉得木兰是个懂得孝道明事理的,于是喜孜孜说了侄儿的桩桩好处,不赌不嫖,相貌周正,家中只得一个老父人口简单,自小就会打理家务照顾老幼,将来必是个踏实夫婿……话里影射着木兰带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确是用心打听过木兰的家世。

少女只是含笑静静听着,并不接口。看情形,金锁向大夫人说过此事,难怪上午特意打量了她。末了,金锁向她讨要身辰八字,要拿去请人推算姻缘。木兰脑里转了几转,将生辰的时日略加改动,这么一来成了个身弱克父的命局,但愿对方知难而退吧。

送走金锁之后木兰回到房中,喜鹊着急上来追问究竟,这丫头原是为她担着心,木兰想着也瞒不过,便吞吞吐吐说了,小妮子一脸坏笑道:“二少爷惨了,出门一趟竟多了个情敌,以后可有好戏瞧了!”木兰啐她一口:“每晚不知是谁个演戏呢,有人又是送花又是送果,我看呀,早迟要来一出红拂夜奔!”

喜鹊闷闷地不吱声了,看来触及了愁肠。她就算对小花匠动了心,也不敢轻易接受。下人的命运由不得自己选择,杜娟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木兰看在眼里,暗叹一口气,得想法成全这对鸳鸯,不能让喜鹊和她一样,相爱过,最终却无法相守!

晚上柱儿睡后,木兰在灯下和军师细述这两日的事。三夫人失踪的消息扰乱了赵清云的心绪,他和琬玉一样,抱着一线微弱的希望低语:“但愿夫人还活着,可如何才能找到呢……”

关于鸠智大费周章换走经书,赵清云苦思良久:“日月岛上确实供奉着梵文金刚经,我带王妃离开行宫时还见过,难道是怀钰王派人把它送到了曾家?照时间上推算,应该是与那枚玉瓣一起送达的。”

关于鸠智与南诏的渊源,军师抚着长髯慢慢讲述:“南诏的玄天国师与鸠智交情非浅,鸠智修习的宁玛教密宗一派,思想却受汉传佛教影响,与内地禅宗的“明心见性”说法相似,鸠智常与玄天一起切磋佛理,互为印证。南诏若有盛典,怀钰王必邀鸠智前往,玉宫图腾柱上的铭文,也是由玄天与鸠智共同镌写,两人殊情可见一斑。”

“怀钰王将玉菩提分给五人,除了三夫人外,并不知道其余四人是谁,钰王身边的文臣武将颇多,但玄天国师必在四人之中。战乱后国师失去了踪影,以他的品性当不惜生死完成所托,定是中途出了变故,玄天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便是鸠智!……也许,鸠智拿走经书是受人所托。”

“你是说,国师和鸠智在一起?”木兰扑闪着眼睛问,滋生出新的希望:“如果玄天藏身吐蕃,确实是最为安稳的。那会不会三夫人也为鸠智所救?”

赵清云语带苦涩:“事情断不会如此简单,否则鸠智早就把经书和琬玉带走了,哪会拖至今日。金刚经里隐藏的,很可能是怀钰王所托的其余四人姓氏,这样即使出了变故,也可以追查后人的消息。”

“你让琬玉去都督府中打探倒是一条计策,不管大理还是摩梭,很可能都知道了玉菩提的秘图。”军师目光焦灼地盯着木兰:“因此,眼下留在曾家极其危险,我要尽快带你们离开,玉菩提可以日后再寻,南诏却不能没有君主!”

“我不走!”少女简单有力地回答,眼神瞬时变得坚定明亮,“没有玉菩提何谈复国?你先带柱儿进入苍山,该让他知道身世担当重任了,有劳军师继续教养少主,琬玉和我一道留下,总会找出新的线索。”

“我一定会找齐玉菩提!”木兰坚定地重复,眼睛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眉宇之间流动着磅礴大气:“你说过,那是国君的责任!无人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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