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啦起床啦!”大嗓门重复着令人痛恨的三个字。
明若依睁开惺忪的睡眼,抬手拿起一旁的手表。
六点三十二。
这个时间意味着如果她还不从温暖的被窝里将自己拖出来,她就会因为早自习迟到而遭受阿超十分钟的口水和全班同学幸灾乐祸的目光的双重洗礼。
阿超者,高三(0610)班班主任也。
寝室长李琼还在制造与闹钟同效的声音,明若依将手表放下,万分留恋地哼唧着抱着被子坐起。
突然她的动作停下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她的脑子掠过这一道闪念,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穿衣洗漱。
刷牙,洗脸,饭卡,书。
都弄完了。她打开寝室门。
外面居然是操场。怎么宿舍楼什么时候换了地方?
她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前方站着个人,背影好熟悉。
她走过去。对方回过头来。
咦!明南风!他怎么来学校了?
眼前这个男人还是穿着他一成不变的银灰色西装,头发摆弄得一丝不苟,全身上下一尘不染,十足的商业家的派头。
她走过去叫道:“爸爸!”
明南风伸出手,对她说:“走吧,跟我回家。”
她高兴地伸过手,说:“好,我要回家!”
旁边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挽住明南风,明南风不得已把手收了回去。
“对啊,若依,你快点回家吧,你离家这么久,我都想你了。我和严飞明天要举行婚礼,你不参加怎么行呢?”明若爱分外热情真诚,笑眯眯地说。
“结婚?”明若依茫然。“你要和严飞结婚?”
她转过头对严飞道:“你要和她结婚?你明天就要和她结婚?”
“对。我爱她,我要娶她。”严飞也笑眯眯的,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一副幸福的模样。“你应该恭喜我呀。”
她觉得自己胸腔的某个地方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眼睛有点热有点胀。
“恭喜你啊。”她呆呆地说。“我送礼物给你,我送礼物给你。”她说着,将手伸到胸口胡乱扒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送给你,我不要了,太疼了。”
严飞接过那样东西去,看了一眼,突然嫌恶地从窗子里扔了出去。“你怎么把你的心给我?太恶心了,我才不要!”
她看着那件东西飞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坠在楼下草坪前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然后,严飞微笑着挽过明若爱的手,和明南风一起转身走远。
她觉得全身冰凉,悲伤很强烈,却又很遥远,她很彷徨,恍惚中又觉得一切都很荒诞。
她痛哭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仿佛是因为严飞的绝情,却又隐隐还有其他的事情引动她的悲伤。
“孩子,别哭了。”
一双温暖的手揽过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背,苍老而又温柔的声音带着一股安定的力量,她渐渐安定下来,泪眼看向那个满头银丝的老人。
“外婆……”她哭喊出声,投入那个瘦弱却温暖的怀抱。“外婆,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老人将她的头从自己的怀里抬起,轻声道:“我不能带你回家。若若,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坚强。”
“为什么?难道你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难道你也不要我了吗?”她呆呆地问,心里仿佛涨满了大雾,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悲伤让她无助又彷徨。
老人微笑着摇头,转过明若依的身子,让她看那一片远山,一道清溪,整片整片的田野,还有田边的的那间小小的瓦房,白的墙,青的瓦,门前的一块水泥坪。
“外婆,外婆?”明若依惊恐地看到老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她怎么抓也抓不到,最后慢慢地消失在了迷雾里。
“外婆?外婆?”她大声地呼喊,迷雾渐多,她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啊!“明若依大叫一声,倏地睁开眼。
眼前是青色的帐顶,身上的被子散发着干净的皂角的味道。阳光从窗外洒入室内,一室的明亮。
她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渐渐地回过神。
原来只是一场梦。她想。明明不是什么好梦,她却有些怅然若失。
会不会她从前经历的种种——在现代世界的出生、长大、上学,一直到她十八岁的穿越都只是她的一场大梦,实际上她只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又恰好作了那样一场梦,所以才会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这个想法着实荒诞。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不仅没有亲人,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而那些曾经以为的亲人和爱人竟都只是泡影,那也太令人绝望,她会崩溃。
摸一把脸,汗水和泪水混在了一起,冰凉一片。
她带着淡淡的怅然起床。
又到了“背”书时间。她取出一套男装,正要换上,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瘦长白皙的赵守得捻着下巴上一撮黑亮亮的胡子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妹子早啊。”
“额…赵哥早。”早个…甲烷!日上三竿还叫早,敢情古人的生活悠闲到了这种地步?不过这位大老板这种时间出现在她门口,其诡异程度可以用一句恶俗的话形容——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听到你叫喊,所以过来瞧瞧。没什么事罢?”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多谢赵哥关心。”大老板的眼睛亮得有些让人发怵,明若依答得小心翼翼的。
眼前这个人,看似散漫平庸,她却总觉得他的笑里总带着高深莫测,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尤其是与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几刻犀利得让她招架不住,这在他反复盘问她的出身时以及之后的几次突然袭击式的试探中,她已经狠狠地领教过了。因此,她已经得出结论——此人段数太高,她这种刚出茅庐的小菜鸟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在对方明显对她很有兴趣的情况下,最好能惹都不要惹,能闪就尽量闪。别误会,此处的“有兴趣”不是什么男人对女人的兴趣,而是……明若依能感觉出大老板真的对她很感兴趣——确切点说,是对算计她很感兴趣。
“我听到你在叫外婆。梦到外婆了?”
“嗯,对。”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如此想念你的外婆,那她必定很疼爱你了。”
“嗯,对……”
咦,不对。明若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时她说的是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没有别的亲人,这会又从哪冒出个爷爷?
“哦……”赵守得拉长着声音,笑眯眯地点头。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他丫的不仅不揭穿她,还笑得如此诡异,难道发现她说谎他就这么高兴?明若依默默念叨着,索性不说话了。
“妹子晨起太晏,难道竟不饿?”、
“额?”
“啊,天气真好。光阴难得啊……”赵守得摸着下巴,抬头望望天,然后慢腾腾地走掉了。
……
明若依眼角抽搐几下,看了看天。
天气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