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很难再找到哪个时刻是像此刻这般让人觉得如此不舒服的。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而且还是在不怎么善意的目光的注视下,雪菲进退为难。倒不觉得有多尴尬,只是不认为自己应该在原本理应美好的度假前昔遭遇到这样的处境。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家中舒适的大床上。
在方远离开之后,有那么一刻,四个人全都默不作声,不说亦不动。墙上挂钟秒针的跳格声,清晰无比。
然后,凌诗琪先动了,却不是依照方父所说的去沙发上坐下。她那曼妙的身姿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牢牢地盯着雪菲,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语气中不复平日的自信张扬和犀利,反倒带着真真正正的疑惑不解。
她问:“蓝雪菲,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这么长久地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即使他以为被你背叛、被你抛弃,却还是数年如一日地,对你不曾有半点忘怀。
凌诗琪第一次让心底的挫败情绪放肆蔓延,她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闭上漂亮的眼睛。虽然知道自己在这场无硝烟的爱情战役中可能永远都做不了赢家,但却仍旧无法承认这一事实,因此,问题只问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雪菲微微垂眸,只觉得凌诗琪的话没头没尾,并不理解她究竟想说什么。是在问她用了什么办法让他把她带到这里来,还是问她用什么办法让他这两天消失?……
这时,方母踱步回到沙发前坐下,同样一脸复杂:“蓝小姐,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不等雪菲作出反应,她又接着说:“很早之前,我们双方父母就已经定好,在小琪满二十六岁那天,就是他们订婚的日期。”
雪菲心头一跳。虽然他与谁订婚已在不再和她有关,但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她的心微微的发痛。
明天,凌诗琪生日,与方远订婚。而她,还拥有林子辰,他们将一同去度假。
这是多么好的安排!过了今晚,从此各有各的归宿。只是之前,方远竟然从没提过一句半句,难道这才是他坚持带她回家的理由?——让她从这些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从此也就真的“一刀两断”。
虽然方母克制得极好,雪菲仍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戒备和忧愁,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说话的腔调却平静似水:“方阿姨,事先没人通知我,临时也没办法准备贺礼,只好先道声恭喜了。”她对着凌诗琪挑起唇角,而后重新转向方母:“请放心,不管他们订婚与否,我与方远,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有家室的男人,我更加是不会去招惹的。”
方母显然没想到雪菲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点破她的担忧,不禁微微一怔。
这时,一旁楼梯处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我不会和凌诗琪订婚,这也是今天我带雪菲回来的原因。”
方远一步步走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神色淡定。他看着表情倔强坚定的雪菲,心头微微一紧。刚才她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全数听见,倘若不是她在强撑着,那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根本早就不爱他了。否则,又怎么可能若无其事而又坚决无比地作出表态,彻底撇清了二人的关系?
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真的要和他撇清关系吗?
方远收回目光,转向其余三人,淡淡地说:“明天的订婚仪式,就此取消吧。”
“你说什么?”方父终于站了起来,因为震怒,连嘴角都开始隐隐抽搐,“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这种事情,可以任由着你胡闹的?!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你……”
话没说完,就被方母打断。她看了丈夫一眼,也站起身,虽然颇不赞同地皱眉,但语气明显更为缓和,“小远,婚姻大事,这是多严肃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既然之前早已经定好了,现在怎么可以说取消就取消?我们怎么向你凌伯伯交代啊。”她转头看了看一直保持沉默的雪菲,意味深长地接着道:“况且,我不认为你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可以解释自己的任意妄为。”
这个时候,站在在沙发边上的凌诗琪早已脸色苍白,双手紧握,一语不发。
一时间,虽然气氛有些一触即发的危险,但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突然静了下来。
方远微垂眼睫,抬了抬唇角。这场所谓的早已定好的婚姻,从来都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虽然父亲的话被突然打断了,但他很清楚他想说的是什么。
恐怕,盛怒之下的父亲,是真的希望他这个仵逆儿子干脆在当初病死在大洋彼岸,省得日后处处惹他生气,难讨半点欢心。
如今想起那段在美国打黑工赚钱、病倒了也无人照应的日子,方远已经感觉十分遥远,可却从来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为了蓝雪菲,他可以毅然反抗所有阻碍他们的力量。他以为她会一直和他一起,即使不能同在一处,至少,精神上是互相倚靠的。
可是,他错得离谱。
然而,更加离谱的是,纵然如此,他仍像着了魔一般,对这个看样子并不把他当一回事的女人,又爱又恨。
“……的确没什么更好的理由。”他淡笑,接着方母的话说道:“我们都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早就绑住对方。更何况,我认为就算要订婚或者结婚,她,都会是更好的选择。”
雪菲微一皱眉,那双狭长幽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其间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还有那只修长的手指,堪堪指向她的方向。
形势突然有了逆转,数道目光齐刷刷跟过来,一时间矛盾的焦点已顺利地由方远那边转移到她的身上。
“你是说……”方父沉着声音,瞟了瞟雪菲“你要和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