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开始练武，我就感觉到了，它总是若隐若现，却从未消失。甚至，在我最艰难的时刻，还依靠它活了下来。”
颜若风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深邃的眼眸泛着微微的光芒。
的确，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存在的价值就是杀人和被杀，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武功越来越高，心越来越冷，多少次挣扎在生死边缘，多少回徘徊于鬼门关，但他都活过来了。一方面由于他绝强的意志力，另一方面，便是这股诡异的气息，似乎总是在护佑着他。
说不清为什么，尽管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的霸烈，却又有着奇怪的亲切感。
“还有一点——”
颜若风眼神忽的变得犀利，紧紧盯着无痕：“我不会容许自己变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像你师父所说，走火入魔，我只想死在你的手上！”
无痕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吓住了？”
颜若风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移开目光，道：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容易受到外物的控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千万不要手软。”
说罢眼神又黯淡下去。无痕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无痕扯开话题，故作轻松。
“你觉得，你就能一直躲在这里吗？”颜若风答非所问。
“什么意思？”
“你真能放心得下影？”
无痕苦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次日清晨，无痕从刚从山顶下来，南羽便拎着个简单的包裹走过来，黑豆则焦躁不安的跑来跑去。
“怎么了师父，你这是？”
无痕微微讶异，抬起头却看见颜若风牵着两匹马缓步走来。
“走吧，你还有事要做，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
南羽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师父——”
无痕低下头，微微红了眼眶。
“好啦，你这个丫头，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真以为你这些天掩饰的滴水不漏吗？就你那点破心思，师父我老人家还看不出来？”
南羽嗔怪的点点无痕的脑袋，宠溺之情不言而喻。
“等事情办完了，就回来陪我老人家种花，听见没有？”
“恩。”
无痕不敢抬头，她怕看见南羽眼里比她还要浓重的无奈。南羽总是这样，把什么都说的那么轻松，一笑而过，但心里面却比谁都要敏感脆弱。
无痕接过包袱，只是些简单的衣物细软，并不重。
“喵——”
一声轻微的叫声，回头一看，黑豆正用一只前爪扯着无痕的裙角，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无痕，小耳朵轻轻颤抖着，那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乖，呆在这儿等我回来。”
无痕弯下腰，抱起黑豆，轻轻刮了一下它小巧的鼻头。
黑豆却不肯罢休，灵活的挣开无痕，跃上她的肩头，轻轻蹭着无痕的鬓角。
“傻黑豆，离开这儿你吃啥啊？”
南羽被它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想要抱走它。谁料黑豆嗖的一声窜出老远，跑到一处草丛中叼了个什么东西又赶紧跑了回来。
南羽仔细一看，黑豆叼回来的是一只寻常的蘑菇。正纳闷呢，黑豆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哭笑不得。
黑豆大眼睛瞪着面前的蘑菇，犹豫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似地闭上眼睛，轻轻在蘑菇上咬了一口，嚼都没嚼便吞了下去。完了它睁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南羽，表示它除了天香豆蔻也可以吃蘑菇……
南羽头痛的抚上前额，败给这只猫了！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去把树上的天香豆蔻都给摘了，黑豆跟你们走！”
无痕愣愣的望着一脸胜利模样的黑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早就知道这猫儿格外通灵，但刚才的表现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还愣着干啥，还不去摘！”
南羽轻轻捏了捏黑豆的耳朵，冲着无痕颜若风吼道。随后低下头黑着脸瞪着黑豆：
“小家伙，别装了，快把嘴里的蘑菇吐出来，你那点技俩我还不知道。”
黑豆一脸无辜的冲南羽眨眨眼睛，一张嘴，乖乖的吐出一块印着几个小牙印的蘑菇……
无痕艰难的抽动几下嘴角，颜若风也是一脸无语，这只猫实在是太——另类了！
天香豆蔻树上的果实还真是不少，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采摘完。望着鼓鼓囊囊一大包的天香豆蔻，黑豆乐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东西，放久了不会坏吗？”
无痕不放心的问道。
“没事，这东西奇怪得很，放多久都没事，”南羽转过头，拎起黑豆，点点它的脑袋，说道，“你省着点吃啊，只有这么多，吃完了你要不回来就没得吃了。”
“喵——”
黑豆调皮的眨眨大眼睛，纵身跃上无痕肩头。
颜若风把天香豆蔻搭上马背，道：“走吧，不早了。”
无痕微微颔首，牵起马儿，又回头看了看南羽，缓步朝山谷外走去。
“记得早点回来啊！”
走出好远，南羽忽然大声冲着无痕喊道。
“知道了——”
“喵——”
南羽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人一猫，欣慰的笑笑，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当然知道无痕要面对多少凶险，但她也知道，无痕没有退路，所以，她只能如同寻常母亲嘱咐外出玩耍的孩子一样，喊上一声“早点回来。”
马是颜若风一早到一个边境小镇上买的，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脚程很快。风急速的刮过脸颊，生疼生疼的，黑豆早已躲进了无痕的怀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望着四周。
无痕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应天，只恨不得胯下马儿能生出双翼。
一路无话。
天刚擦黑的时候，两人到达了一个边陲小镇，颜若风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准备在此留宿一宿。
“哎，你知道吗？燕王爷已经把应天包围了，赵将军也已经秘密回京与燕王会合，这回啊，估计小皇帝的皇位是坐不稳喽！”
几个食客在那聊的神采飞扬，很显然，燕王在这边境之地的威信很高。
“哪个赵将军？”
“还有谁，不就是之前驻扎在咱们这的赵进赵将军呗！”
“听说他不是被突厥军给打败了吗？怎么又回京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倒是听说啊，这赵将军能够从突厥手里逃脱，全是因为一个神秘的年轻人，听说他舍命救下赵将军，自己却连尸首都没能回来呢？”
“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的多呢！你老婆跟别人鬼混你不也没听说嘛！”
众食客哄笑做一团，咋咋忽忽的继续喝酒谈笑。
颜若风望了望无痕，无痕若无其事的抱着黑豆上了楼。
等到无痕换好衣裳下楼来，颜若风已经叫好了饭菜，等着她。
“你——”
颜若风抬头一瞥，却不禁怔住了。
素眉凝华韵，秋水蕴诗菁。此时无痕换上一身浅色的汉人衣裙，长发松松的挽起，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顾盼生辉，没有了先前的冷峻，多了些女性的柔美，这样的她，当真是人移不开双目。
颜若风见惯了无痕着男装，此前在小山谷中无痕虽是女装，却是那种式样简单粗糙的牧女服装，此时乍见到她如此装扮，竟是一时看痴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无痕不解的望着颜若风怔怔的眼神，一时有些纳闷。
“没什么，很好。”
颜若风讪讪的低下头，没有再看她。
黑豆懒懒的瞪他一眼表示了一下鄙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黑豆虽然对颜若风依旧没什么好态度，但相对一开始的不共戴天已经好很多了。
“怎么想换成女装了？”
“如他所说，我舍命救了赵将军，所以，那个澹台无痕已经死了。”
无痕瞟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食客，漫不经心道。
颜若风微微一愣，随即释然。
“吃饭吧，饭菜快凉了。”
“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