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别再犹豫了，快走吧！叛军随时可能攻进皇宫，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叶钦重新看向朱允炆，恳求道。怜云这才知道原来叶钦也是来劝朱允炆离开的，不由心下黯然。
“皇上，不要再犹豫了，走吧。”怜云低下头，轻声道。
朱允炆却是浑身一震，片刻道：“怎么，怜云，连你也要我做个没用的逃兵？”
“皇上——”怜云心中一痛，却不知该说什么。
“皇上，快走吧！”
叶钦声音带了颤抖，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沧桑的双眼里赫然闪烁着泪光。
“走？能往哪里走？你以为，四叔就不知道密道的事吗？”朱允炆苦笑着。是的，他屈服了，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他多想就此死去，干干净净，再不用背负那么多。
“不，皇上，燕王只知道密道的一小部分，密道，还有第四个出口！”
怜云星目灼灼，隐隐有泪光涌动。
“第四个出口？有传言说那是先帝秘密建造的，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叶钦狐疑道。确实，当年负责建造密道的所有人都知道，密道虽然四通八达，出口却只有三个，分别是，叶府后院，秦淮河畔，以及那座冷宫。第四个出口的传言，叶钦也只是听说，并未证实过。
“第四个出口一定存在的，当年先帝在一次与我母亲的谈话中偶然提到过，影已经去找了，相信一定能够找到。”
叶钦明显面露喜色，朱允炆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坐上着皇位……”
朱允炆眼神迷离，望着死气沉沉的皇宫，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叶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说的没错，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当这个皇帝，除了他的身份，他没有一点适合当皇帝的资质。他是那么的单纯淡薄，如何经得起这朝堂的腥风血雨？
“不过——”
朱允炆长叹一口气，眼神恢复清明，朗声说道：
“既然现在，我还是百姓口中的皇上，那我就得对得起这个称号！”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字字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皇室特有的决绝果断终于在这一刻显现而出。
“走吧，随我去大殿。”
三人一声不响的走到了正殿，颜若风和无痕静静尾随着，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现身。
大殿里也已经是一片狼藉。昔日的金碧辉煌早已不再。帷幔散落着，宫女侍卫也早已不见了人影。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的脚步声在绝望的回荡。
龙椅龙案光华不减，灼灼的金光几乎刺痛了朱允炆的双眼。天知道他有多恨这副华丽的枷锁。但此刻，这是他最后的责任与尊严。
他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上台阶，抚mo着精雕细刻的龙头，眼神在四周飘忽不定。
望着那单薄的背影，怜云眼里一阵酸涩，这不该由他来背负的啊！
“让我，像一个皇帝一般死去吧！”
朱允炆喃喃道，像是对叶钦说，更像是对自己。
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皇帝，但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深藏如海的寂寞？
他不是他的皇爷爷，有着统揽天下的气魄，也不是他的四叔，有着一往无前的霸气与野心，他只是他自己，一个太稚嫩却太早背负了重担的少年。
“来者是客，都进来吧！”
朱允炆看着殿外，微笑着在龙椅上坐下。
无痕与颜若风闻声也不再躲藏，索性走了进去。
“你——你这个妖女，你居然还活着！”叶钦看到无痕立刻浓眉倒竖，怒道。
无痕只是冷冷的望着龙椅上的朱允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眼底汹涌着，樱唇紧抿，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是澹台大人的女儿吧？对于你父亲，朕，只能说抱歉。”
“抱歉？”无痕哑然失笑，一句抱歉就能抵得上她一家人的性命？
朱允炆拿起龙案上的尚方宝剑，一步步走到无痕面前，微笑着递上宝剑：“杀了我，为你的家人报仇。”
“皇上！”
叶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无痕冷冷接过宝剑。
“刷——”
刺目的剑芒萦绕着剑锋，如同华丽的死亡乐章一般尽情跳跃。
“呯——”
长剑深深的刺入一旁的盘龙柱，剑锋刺在巨龙的眉心，愈加显得狰狞可怖。
“我要杀你，还到现在？”
无痕轻描淡写，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一脸震惊的叶钦。
“哦？哈——哈哈——”
叶钦蓦地爆发出几声长笑，笑着笑着，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皇上。”
叶钦的声音此时竟是说不出的平静，他缓缓站起身，透过隐约的火光，隔着千年万年的距离，遥远的星辰在他浑浊的眼里透出光彩。
“始终执迷不悟的，看来倒是只有老夫了。”他看向朱允炆，道，“皇上，对不起。”
说罢也不待朱允炆出声，径直撞向殿侧的盘龙柱。
“叶大人！”
朱允炆一步上前，却阻拦不及，鲜血迸溅，叶钦虚弱的笑望着无痕。
“你——这是何苦？”
无痕别过头，叶钦此时的笑容让她心如刀绞。
“欠你父亲的，我来偿还。”
“轰——哗啦——”
沉闷的响声自雕龙画凤的屏风后面传来，掩盖了叶钦微不可闻的话语声。不及细想，屏风轰然倒地。
屏风后面的墙皮寸寸开裂，一点点的崩碎脱落，露出里面大理石的石门。石门颤抖着，一点点的开启，像是相隔了几个世纪般久远的时光缓缓流淌，石门的后面，灰尘飞扬，淡淡的烛光愈加显得暗淡，明明灭灭之间，露出叶疏影震惊的脸。
所有人都僵在当场，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是……第四个出口？”
怜云最先醒悟过来，讷讷的开口。
“现在看来，是第四个，但不是出口。”
叶疏影环顾四周，已经知道了身处何处，苦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允炆放声长笑，继而瞬间收敛笑意，站直了身子。
“这就是皇爷爷给我选择的路，这才是唯一我能够走的路！”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再不似以往那个柔弱的少年，这一刻，他展现出强决的王者之气！
“身为朱家人，我只能作为王者死去。”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透着王者才有的淡漠决绝。
如果，他能够早做到这一步，他也许——会是个成功的帝王。
叶疏影怔怔的想道。
“怜云，”
朱允炆的目光看向怜云，瞬间变得柔情似水，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场飞花落叶般的梦境。
“想必，你已找到你的良人了，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去治病救人，来世，我一定会陪着你悬壶济世。”
他说的云淡风轻，脸上挂着满满的释然，却分明有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遗憾。
“好。”
怜云紧咬嘴唇，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影——影儿——”
叶疏影身子猛地一震，转身却看到躺在血泊之中的叶钦。
“爹——”
叶疏影呆呆的抱着叶钦无力的躯体，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钦无力的望着叶疏影笑着，干瘪的手吃力的抬起，艰难的抚上叶疏影的侧脸，满脸的欣慰。
这一声“爹”，他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怜云，你是大夫，你快救救我爹啊！”
叶疏影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着，巨大的恐惧感袭击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似乎能够感觉到，父亲的生命正如流沙一般从他的指掌间缓缓流失。他绝望的望着怜云，声嘶力竭的吼道，全然不顾悄悄爬上面颊的眼泪。
怜云回过神来，赶紧跑到叶疏影的身边，伸手探上叶钦的手腕，却被叶钦轻轻推开了。
“没用了——”
叶钦惨然笑着，缓缓道：
“我有负先帝所托，本就无颜再苟且偷生，影儿，你——不要再怪为父——不近人情了——好吗？”
“我从来没有怪过您，爹——不要——”
叶疏影手足无措，心中哽着千言万语，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朱允炆半跪在叶钦身边，紧握住他的双手，轻笑道：“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辜负了您的厚望，今天，就让我们君臣，随同这王朝，一起去向皇爷爷请罪吧！”
“好——好——”
叶钦用力握紧了朱允炆的手，喃喃的低吟着，直至再没有一丝声息。
“你——”
叶疏影缓缓抬起头，双目赤红，冷冷盯着无痕。面对至亲的离开，任谁都会失去理智。
无痕沉默的望着他，微微苦笑。
“影，不要。”
怜云轻轻握住叶疏影的手，想要使他冷静下来。颜若风皱皱眉，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无痕的身边。
叶疏影机械的站起来，还没站稳却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