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扶住叶疏影摇摇欲坠的身子。叶疏影眼神一滞,随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颜若风怔在原地,眼底受伤的表情一闪而没。
怜云松开叶疏影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点嫩黄色的药膏正缓缓渗入叶疏影的皮肤。
“怜云你这是——”
无痕讶然的望着怜云,怜云微微苦笑:“没事,只是让他睡一会儿而已。我们——走吧。”
说罢没有再看一眼朱允炆,走进了地道入口。
厚重的石门缓缓闭合,似乎也关闭了一个王朝的兴衰。
顺着台阶走下去,地道里竟然亮如白昼。
冷冷的蓝光自青龙朱雀玄武的眼中灿灿然射出,竟是罕见的水晶石。六束蓝光以奇特的角度汇聚在第四面墙上,隐隐现出两个古朴的大字——咸池。
在先秦时代,四象之中,西方并非是白虎,而是咸池。西方主生,却也暗含戾气,而地处这王气汇集之地,便只能是家国责任。这就是第四个出口的秘密——咸池开,生门灭,四象齐,帝王崩。
三人呆呆着望着这一切,一时心潮起伏,命运弄人,唯这责任却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的。
遍地都是森森的白骨,想必是当年秘密修建这第四个出口的工匠,此刻,它们散发着幽幽的光华,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沉重的石门外,崩裂倒塌之声隐隐传来,怜云的眼泪也终于不可遏制的流下,却始终没有回头再看哪怕一眼。
“怎么,回来了也不见见故人吗?”
森然的声音传来,无痕浑身一震,怀中黑豆也是不安的动了动,颜若风心下一凛,不自觉的靠近了无痕几步。
前方几点火光涌望着眼前动,一道魁梧的身影赫然站立的中间,正是燕王朱棣。
无痕冷冷的望着山一般巍峨的男子,眸中波光闪耀,复杂难明的情绪瞬息万变,痛苦,愤恨,无奈,甚至还有——讥笑。
朱棣心中一惊,这样迫人的目光,这样刺透人性yu望的犀利,自面对这样的目光,他竟没有丝毫的愤怒。一直以来,无痕对于他,是最得力的助手,最精明的伙伴,最具挑战的对手,亦是最能让他清醒的警钟。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无痕面前,目光深邃冷静,像是千万年未曾化开的寒潭之水,透着冰冷彻骨的寒意。
“你,骗我。”
朱棣的嘴角竟有一丝玩味的微笑。无痕的死讯传来时,他痛心疾首,作为帝王,他没有儿女情长的情愫,但爱才之心却让他陷入极度的悲恸之中。但此刻,无痕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甚至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你跟我来。”
无痕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波动,说完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朱棣勾起嘴角,随她向前走。
颜若风一声不吭的跟在朱棣后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无痕。
遍地的白骨散发着阴冷的光辉,映照着无痕苍白的面容,朱棣诧异的盯着这诡异的景象,心中震撼不已。
张牙舞爪的巨龙双目生寒,幽幽的蓝光照的人心中发寒。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朱棣沉声问道。
无痕并不回答,只是轻轻的走向对面的石门。她久久的站立在石门前,却没有推开,她很清楚门的那边,有生命,正在消逝。
“想知道,门的那边是什么吗?”
梦呓一般,无痕对着石门喃喃道。
“是什么?”
朱棣目光一沉,问道。
无痕双手抵上石门,顿时,剧痛传来,双掌被灼伤一大片。
颜若风上前一步,却被无痕制止住了。
无痕双手发力,推开了石门。
热浪扑面而来,无痕不闪不避,额前的乌发散发出淡淡的焦味。
“这是——”
朱棣再难保持平静,火海之中,赫然是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你说允文他——”
无痕默然。
“他,怎么会?”
朱棣难以置信,那样懦弱的小皇帝,竟然会?
“他——是个王者!”
无痕一字一顿,紧紧盯着男人浓重如夜色的瞳孔。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大局已定,天下在握那你就不要再多做无谓的伤害——停止杀戮吧!”
朱棣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倏地闪过一抹讥笑,道:
“余党未清,你要我学妇人之仁吗?”
“天下是你的,天下的子民也是你的,你真就忍心将屠刀祭向他们?”
无痕的眼里满是悲哀,几乎哀求的语气让朱棣莫名动容,那样骄傲的澹台无痕,却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放下骄傲,哀求他!
“你看着遍地的白骨,你能相信,他们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光鲜亮丽的金銮殿之后吗?王权易主,天下变更,少不了流血牺牲,但是——已经够了!百姓总是健忘的,他们善良,他们简单,只要你能给他们带来安宁的生活,你就是他们心中的好皇帝,没有人会记得,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无痕惨笑着,“作为王者,你应该有这种胸襟。”
朱棣忽然有一种错觉,为什么,她,总能比自己清醒,自己这个本该君临天下的帝王,在这个少女面前,竟然显得那么——鼠目寸光。
他忽然一个激灵,鼠目寸光?自己竟然用了这个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曾想过,这样一个词,居然会被自己冠在自己的头上!
何等的荒谬可笑?
他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枭雄,是天下不二的霸主啊!
良久,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步转身。
“退!”
简单的一个字,王者霸气尽显。
深深的无力感传来,无痕如同失去支撑的藤蔓一般,任由自己依着冰凉的石壁,瘫坐在地。
黑豆悄悄的从无痕怀里钻出来,小小的舌头轻轻****着无痕被灼伤的手掌。丝丝凉意传来,剧痛逐渐退去,少顷之后,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如玉的肌肤。黑豆满意的轻轻叫了一声,重新钻进了无痕怀里。
乌衣巷的夜色依旧浓重如墨,无痕独自坐在房顶,身边摆放着两坛陈年的女儿红,没有开启泥封。
无痕半眯着眼睛望着明明灭灭的星辰,漫天的星光在她的眼睛里微微闪烁,微微透着一丝迷蒙的水气。
曾几何时,有那么一个人,也是这般,备好两坛酒,等着自己……
黑豆百无聊赖的走来走去,不时伸出小爪子挠挠无痕的衣襟,轻轻哼一声,像是不满无痕的冷落。
夜凉如水,冷风阵阵,无痕抱紧了双膝,将脸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冷,透心彻骨的冷,彼时,在那遥远苦寒的漠北之地,即便是刺骨的寒风刀锋一般刺过四肢百骸,她也没有今天这般的恐惧瑟缩。
泪水悄无声息的洇湿衣襟,无痕紧咬着双唇,微微颤抖着双肩,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呜——”
黑豆低低的叫声唤回无痕的思绪,迷蒙着泪眼抬起头,却发现黑豆苦着脸连连吐着舌头,身边的两坛女儿红不知何时少了一坛。
“影!”
无痕低呼一声,猛的转过身——
四目相对,夜一般的沉重深邃……
叶疏影勾勾嘴角,看向一边的黑豆:
“小家伙,还要再来一口吗?”
黑豆“喵呜”一声躲到了无痕的背后,叶疏影笑笑,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
沉默。
无痕拿过另一坛酒,拍开泥封,也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喝得太急,嗓子火辣辣的灼痛,无痕被呛得连连咳嗽,泪痕点点。
叶疏影伸手拿过无痕手中的酒,懒懒的放在一边,道:“不能喝装什么酒鬼啊!交给我吧!”
无痕呆呆的望着一副若无其事的叶疏影,脑海中一片空白,喉咙隐隐作痛,无痕扯出一抹笑意,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