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无边黑夜里昏迷了近1个世纪之久的岑春煊以为自己死了,在胜利前夕那样不光彩的死在最后冲锋的道路上。嗡嗡的耳鸣心跳和身上沉重的躯体把他压得几乎窒息,其实他只昏过去不到5分钟,但整个凉山大营的局势早已无法控制!
尚在的侍从参谋官和顾不得一头一脸的硝烟灰尘,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刚刚喘匀了气息的他这才发觉为什么自己没在第一波偷袭下毙命,刚刚说话前还好端端的耿锁图被子弹打成筛子,一片血肉模糊,急切间为保护主将的阮宇满脸血污,硬挺挺用身子为其挡了飞射而来的弹药,自己却脸如金纸气息奄奄,一道可怖的伤疤从嘴唇直贯通到眼角。
“兄弟!”四周漫山遍野的喊杀声里,怒从心头起的岑春煊来不及悲伤,即令侍从们赶紧把阮宇送往后方镇南关大营,自己一脚踹开慌乱不已的亲兵,一伸手拔出宝刀,连砍了七八个慌不择路的逃兵才息了怒。唬得众人魂飞魄散,以为眼前的少年将军犯了疯病。同时负责坚守大营的奉升阿丝毫不见踪影,只有不远处整个大营惨叫哀嚎声响成一片。
“他娘的!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让鹰啄了眼!云阶,你看怎么办?奉升阿这个狗娘养的人跑了,兵******也撑不住!我看咱们得赶紧撤!”
浑身是血的潘鼎新倒是没怎么在意,指挥大营中仅有的两个警备团还在奋力抵挡,可眼见大营外一片火海,密密丛丛数不清人影,谁也不晓得夜晚偷袭的到底有多少敌人。
“狗贼!”岑春煊啐了一口,大踏步领着诸将撤到一块隐蔽之地吩咐:把机枪营全给老子派上去顶住!擅自逃离者就地正法!让随营锦衣卫立即撤离,给左大帅发报!咱们现在不能撤,巴外山、扣马山怎么冯老将军那里就不好过了!”人声马嘶搅动着他年轻的心脏,喘着粗气心里打了几个转,岑春煊立即意识到这绝不是孤拔大军来袭,沿途明暗关卡众多,怎么连大队法国人都认不出?定然是越南伪军!
“3000生苗军在大营外顶着!新军那一个整团刚刚投入反击,只是……您看!”
打仗从不叫苦的潘鼎新此时也没了主意,岑春煊接着炮火仔细观瞧,大营外喊杀声已经地动山摇般地席卷过来,敌在暗我在明,大多数军兵乱做一团,四散逃开,卒不及防抱头乱窜,哭天喊地,将士首尾不能相顾,兵找不到官官寻不着兵,号令不通建制大乱,顿时闹着人仰马翻地如开锅米粥一般,被那一彪持续猛烈的枪林弹雨冲杀过来肆意践踏,砍瓜切菜似地一倒一大片,惨叫呼嚎马嘶悲鸣搅和在一处,通天的血雨漂泼而下,一地的尸块人头被马踢的滚来滚去,还有零散冲入大营的越南伪军打了鸡血般大喊大叫着提刀持枪与正在组织反击的中国军队肉搏在一起,措手不及的中国军人却节节败退——只因新军、警备军和生苗军的军装各不相同,阴暗晦昧的场景下,谁晓得是敌是友?这个极小的失误却让越南伪军乘机成功。
中国军人各自为战自相残杀者不知凡几,再加上被敌军人砍马踏地死的更是不计其数!大营外宿卫的生苗军幸而战斗力强悍还在拼杀,可怜大营里早已溃不成军,奉升阿带领的警备军先自溃败,冲的自己建制大乱,纷纷丢盔弃甲往后撤退,几十人、上百人嚎叫着奔逃而去,一下子又冲乱了刚刚反抗的其余部队。乱成一锅粥的惨不忍睹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将领才深深感到中国军队并不是心目中一下子强大到足以抵挡任何敌人的勇士。
自负的岑春煊雕塑般的冷峻面孔猛然抽动两下,五脏像被锥子狠狠刺穿似的疼痛无奈:潘将军!先让他们逃!你赶紧召集新军和警备军还能作战的两个团务必在大营外构建防线,此刻拼的就是勇气!大军刚刚进了镇南关内外,凉山大营绝不能溃败致使大局崩坏!我亲自坐镇!传令帝国军队全脱了上衣光膀子!只要穿着衣服谁便是敌人,给我杀!传信给巴外山、扣马山阵地,千万不能来救援。拖住敌人就是他们的大功!快去!”
急如星火的几道命令终于费了死劲才传达各军,且战且退的中国军队在放弃凉山中军大营,撤退到后营时才终于有了起色,岑春煊急智下分清敌我方法终归起了作用,几十挺马克沁重机枪安防在黏糊糊堆成小山般尸体后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强大火力网把打退了一波波汹涌而至的越南崽子,3000多生苗军和醒过味儿来的残存兵马光着膀子各用快枪招呼着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敌人,一条条精壮汉子们流淌着油汗鲜血终于堵住了缺口。
不断有人倒下,飞溅的四肢和鲜血喷洒在早已湿透的土地上,岑春煊亲自提刀杀入敌阵,几进几出杀的连刀锋都钝了。
然而岑春煊却不晓得,孤拔的诡计已经起到巨大作用。
凉山大营烽火硝烟百里外都直冲云霄,且不说正在分段阻击法军正面的生苗军和黑旗军一部见后头大营起火喊杀震天有些慌了手脚,大部分放弃原计划纷纷后撤,法军进军速度无疑加快。就是巴外山、扣马山上的冯子材在望远镜里远望烽火连天的中军大营出了意外也急痛不已,幸亏岑春煊命令杨岳斌、冯子材按兵不动才保住了这两块环形阵地。更令人沮丧的是兵马分离遇敌先逃的奉升阿军顿时溃散四散逃亡引起了凉山后面只有30多里的镇南关内外大营剧烈震动。
8、9个省的警备军刚刚安营扎寨就被震天动地响彻寰宇的炮火声惊醒,至少几千人的大批溃兵潮水般奔逃而来,急切中众将又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按捺不住的关外几个大营顿时乱作一团慌了阵脚,不可否认,刚刚训练了几年的警备军怎么能改掉以往数十年积累的陋习?!左宗棠在司令部众人护卫下登楼远眺,只见凉山大营中处处火光冲天,人马惊号溃散,乱乱纷纷地早已经没了战斗力的数千兵卒仓皇奔逃,一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冲镇南关涌了过来!关外几个大营已经被惊扰得躁动不安,知道大事不好,眼前肃然悸动的警备军司令官们都眼巴巴望着自己,哎!这些兵大爷,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这把子老骨头,手脚冰凉的他此时真切的晓得皇帝为什么三令五申的要各省“改革兵制、善加训练”,可为今之计……
“****娘的!岑春煊怎么搞得?!!聂士成、马玉昆!”气的满脸涨红的左宗棠按刀大吼。
“在!”聂士成瞪了眼马玉昆,深恨自己没有亲自领兵驻守凉山。
“你二人速速带本部兵马前去接应岑云阶!一定要保证他和潘鼎新等将领安全!吕本元、姜桂题各提本部兵马列阵关外,凡是回来的兵卒一律拿下!周盛传、周盛传,你兄弟二人拿本帅的令箭传谕镇南关内外各军,有谣传流言、动摇军心者不论官爵立斩!!”
“马玉昆,你小子把大炮全拉上去,对准敌军前锋给我轰!”苍白的头发凌乱的左宗棠大口喘着粗气,一时间竟仿佛老了十岁!
马玉昆大惊:大帅!这、这黑灯瞎火,万一伤了我军如何……”
“服从命令!”虎目圆睁的左宗棠怒吼一声,吓得众人立即领命而去。
待众将散去,左宗棠刀刻般的皱纹越发沧桑哆嗦着手紧握了望远镜,呼哧呼哧吐出股股怒气。
这场混乱不堪的战役足足打了近两周,凉山大营犹如一个巨大怪异的吸盘将建制纷乱的中法两军十几万大军绞缠在一起,而且越缠越紧,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以凉山及扣马山、巴外山为中心已经扭成一个纵横十余公里的巨大漩涡,到处是猛烈炮火、到处是尸骨横飞,两股巨大浪潮及增援、包围、反包围、突击、反突击的种种战术形态下满目疮痍。只有钢铁般意志的两军还在不断冲击着对方,谁都明白,谁坚持到最后,最终的陆战胜利就属于谁!
巴外山、扣马山上,冯子材、杨岳斌带领的部队依托有利山地阵型好歹打得有声有色,每一次法军冲击部队都被击溃,可怜凉山大营是块比较平整的盆地,跟踪追击的十万法军在伤亡巨大,花费了半个多月之后,终于才在损失了全部5000多越南伪军和上万共和国骑士后才踏上了凉山外围阵地,却已然锋芒尽失。此时的岑春煊手里的原先用来阻击的部队只剩了不到十分之一!生苗军、警备军和大批新军将士血洒疆场,换来了扭转战略全局的契机。
呯,闪亮的火光映照出孤拔更为瘦峻刚毅的脸庞,四周窃窃私语的将军们顿时刹了车,疲惫不堪的布罗德少将接上火缓缓吐出个大烟圈:司令官,我认为我们的战役目的已经差不多了,今天是8月中旬,我们的部队已经离河内超过近80公里了,后勤部门都在发牢骚,说我们再向前,吃喝问题可不好解决,再说”布罗德压低嗓音:米勒上将率领的舰队已经过了苏伊士运河,我认为这次进攻的胜利可以让总部的大爷们放弃对您的惩罚。您……”
弹弹烟灰,孤拔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诸位!安静,我们已经消灭了黄猴子中国人的大部分主力,下一步,我想……”
亚伯隆少将啪的猛然抽了自己胳膊,一只毒蚊子在他手里成了肉饼,“大部分主力?司令官阁下,我对您的判断能力保持怀疑,您没发现敌人尸体上穿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据我所知,他们所谓的新军最少还有2万人的作战部队掌握在左宗棠那个老头儿手里做预备部队!”
“是的。司令官,我们的后勤补给已经有些失控了,我的师在这片可恶的丛林里已经伤亡了6000多人!拉法兰、米内可的部队和菲尔德的部队也被该死的湿热天气弄得萎靡不振,只有费尔南德斯那里还好些。如果我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阿伦少将抽了抽鼻子说。
“亲爱的亚伯隆,战场上一分钟就能决定胜负!我们已经接近胜利了!你们如果要撤退,随您们的便!现在我就可以脱离战场回国,可是诸位你们想过没有,一旦我们现在停滞不前或撤退,黄猴子们会像老虎般猛扑过来,那时候大败的就是法兰西而不是中国!您几位的责任会比我这个老头子更为惨淡。”
“真他妈是个老狐狸!”亚伯隆瞥了瞥孤拔心里狠狠骂道。
事情明摆着,虽然战局焦灼,但远征军陆军主力总算有了个不大不小的起色,再说孤拔已经被免职,但大规模调动部队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胜利了大家都好说,若现在孤拔回国上了断头台,眼下的将军们万一失利都会成为新一轮的替罪羊。在座的大家心里这是清楚不得糊涂不得的事,谁也不好揭开这层窗户纸而已。
“后勤部门加把劲儿,再坚持1个月,我希望米勒上将来越时能看到我们优秀的陆军矗立在中国土地上向他致敬!”彻底疯狂的孤拔把所有人带入疯狂境地。
“报告!河内的粮饷弹药到达。”
布罗德看着满目狞笑的孤拔不由得心里打鼓:老朋友,已经损失的近2万士兵可是会让你更快的走进地狱——不论这次胜利的规模!
尽量赶上!大家支持哦。近来正在考虑下一步大纲,请朋友们海涵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