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酥花生,一盘酱牛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木耳爆炒袍子肉。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两荤两素,搭配地极为协调。
“来,杨公子,我敬你一杯!”惠如儿见菜上齐了,端起酒杯,一扬脖就喝干了。
杨奕没想到惠如儿的性格竟如此的爽快,在酒桌上还颇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要说起这喝酒,那可是他的强项,如今又岂肯服软,于是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惠如儿家里垄断这“四方斋”的蔬菜专供权已经有两年了,和这家酒楼里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颇为熟稔,两个人正喝着呢,就见店小二笑呵呵地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过来,冲着惠如儿笑道:“惠小姐,今天一看就是你请客!我们掌柜的说了,多谢惠小姐赏光,小店送小姐一条红烧大鲤鱼!”
鱼到桌上,刀花精湛,肉质细腻,汤汁金黄,香气四溢,一下子就将杨奕的食欲勾了起来,手也不知不觉地抓起了筷子,如果不是当着惠如儿的面,早就大快朵颐了。
惠如儿偷偷地一笑,扭头冲着店小二一笑,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铜板放到桌上:“王二,拿去让大家买点茶喝吧!”
王二将钱拿在手里,随手向上一扬,那串铜钱立即就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碰撞声,然后拉着唱腔高声喊道:“多谢惠小姐的赏——”
惠如儿又站起来冲着柜台后面一个清瘦的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如儿多谢陈掌柜的!”
那老者含笑点了点头道:“惠小姐请慢用,如果还需要什么就请吩咐一声!”
杨奕不禁折服,这四方斋的生意能做这么大,看来真是将为人处事这门学问发挥到了极致。送你一条红烧鱼,给足了你面子,你一高兴出手就是一串铜钱的赏钱,双方对不吃亏,还和和气气就把钱赚到手了!
惠如儿看着杨奕问道:“昨天你要和我一起去见方丈大师,那开元寺的方丈真的就在大殿里吗?”
“没有,我蒙慧智那个秃驴的!”杨奕夹了一片薄薄的牛肉放到嘴里,边吃边说道。
“你蒙他的?”惠如儿红润的小嘴儿一瞥,那双机灵的眼珠一转,“那……那如果慧智和尚不拦我们,我们可怎么办?”
杨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夹了一块酥软香辣的袍子肉放到嘴里慢慢嚼着,呵呵一笑道:“开元寺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声名显赫,乃我大宋西北第一名寺。方丈了空大师更是得道高僧,虽然性格仁厚,对上山进寺的施主慈悲为怀,可这开元寺里寺规森严,如果咱们真的见到了空大师,那慧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还会被方丈大师逐出寺门!——你想想,方丈大师去哪儿会跟他慧智报告吗?我是偶然撞上你们的,又是不经意的随口一说,慧智不得不信!”
“你就这么有把握?”惠如儿道。
“嗯。”杨奕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到嘴里,边吃边道:“这慧智之所以能专横跋扈,就是没人敢去方丈大师那儿去告他,甚至从来就没人想到过这一点。你想想,慧智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至于冒那么大的风险吗?——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一招致敌!”
“好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还是你们读书人的鬼点子多!”惠如儿仰脸一笑,忽然感觉自己用词不当,急忙掩口一笑,“还是你们读书人神机妙算!”
杨奕摇头一笑,不再说话。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店里的客人大都已经散去,除了对面临窗的一个雅间里时不时地传出划拳吃酒声,整个大厅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他们人喝了一壶酒,惠如儿又要了两盘饺子,两个人就这样边吃边谈。
这时刚才在店门口见到的那个赶车的乔师傅哈腰走过来,对惠如儿道:“小姐,菜已经卸完了,当面清点过秤,账上也都记清了。”
惠如儿对乔师傅道:“大家辛苦了,今天你们就在这儿吃吧,都累了大半天了,中午也让他们少喝点儿酒,路上暖暖身子!”
“哎,多谢小姐!”乔师傅看了杨奕一眼,然后高高兴兴地转身而去。
如今吃饱了喝足了,杨奕就打算告辞走人,可是还没等他起身,忽然就听到临窗那个雅座里突然有人断断续续地喊道:“快来人啊,我们……我们……不”
声音虽然有气无力,可如今店里没几个客人,众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杨奕一愣,“莫非是那两个人喝多了?可是不对啊,喝醉了的人,都是粗嗓门,根本就不是这个调儿啊!”
刚才接赏钱的那个王二急匆匆地就跑进去了,随即就听见王二也在里面惊呼道:“掌柜的,不好了,这两位军爷他们……他们……”
王二的惊叫声让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柜台后的陈掌柜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王二的这一嗓子立即就将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老头完全没了刚才气定神闲的儒商气质,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掀开门帘往里一看,顿时也吓得浑身颤抖。
杨奕知道情况紧急,否则这酒楼的掌柜伙计都是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的,什么紧急情况没遇到过,就算是有点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也断不至于吓成这样,于是就和惠如儿也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这雅间不大,桌子上摆着几样下酒菜。喝酒的是两个当兵的,看衣着打扮大概是军队里的中下级军官一类的。这两个军官一个已经躺在了地上,闭着眼张着嘴,想呕吐又吐不出来,看样子难受之极;另一个双手捂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早已经不省人事了。
陈掌柜的头一下子就大了,看这架势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二位军爷是在他的店里中毒了。——这还了得,如果在他们的酒楼吃死了人,并且还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丘八爷,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啊!
大厅里的人也都迅速地聚了过来,见此情形也吓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不过还是有两个沉得住气的,就听有一人大喊道:“快去报官……赶快去报官啊!”
陈掌柜在这四方斋都十几年了,什么不清楚。干他们这一行最害怕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一旦被当官的纠缠上了,就是不死那也得脱层皮啊!可是现在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并且出事的还是两位军爷,想必此事不但要经过官府,甚至还要惊动这定州城的守军。
稍有差池,头上的这颗脑袋就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陈掌柜不敢怠慢,回身吩咐店小二:“王二,你……你赶快去报官呀!”
王二吓得脸都白了,得了陈掌柜的吩咐,撒腿就往外跑。
杨奕心里不禁一沉,凭着直觉他预感到此事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一旦牵扯上官府,甚至惊动了军方,接下来那就是旷日持久的一场官司。到时候恐怕这店里所有的人都得跟着受牵连。自己倒无所谓,可奶奶还在家里翘首以盼地等着他买米回去下锅呢,若自己到了天黑还不回去,奶奶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杨奕一看大家都愣在当场,于是就想着赶紧脱身,否则一会儿官府的人到了,想走也就走不了了。杨奕拿定主意刚想离开,那吓得脸色煞白的陈掌柜却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就见陈掌柜在一个伙计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着大厅里的人一抱拳,沙哑地说道:“各位……各位,本店在这定州城里经营了将近二十年,恪守生意之道,迎来送往,童叟无欺,多少年来有口皆碑,仗着各位财神爷赏光才勉强撑到了现在。今日之事大家亲眼目睹,我们四方斋如今有难了!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此事事关重大,在官府未派人来之前,大家还是不要走开的好,以免无端地被怀疑,一旦在官府落了案底,今后可就是寸步难行了,——老朽先在这里给各位告罪了!”说完冲着大厅里的人深深一揖。
杨奕一看,得了,这回是走不了了,那就能盼着公差能及时赶到,然后迅速地查明案情让他早早的回家才是。
那个王二平日里虽然迎来送往,八面玲珑,可如今这事太大了,早就被吓傻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官府的门往哪儿开,来到大街上看到穿着公家制服的人就放开嗓子大喊:“不好了,四方斋闹出人命了,死的还是两位军爷,你们赶快过来卡看吧——”
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报案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要是陈掌柜的听到他在大街上这么嚷嚷,非得上来抽他俩大嘴巴不可!
定州本来就是军事重镇,街上时不时地都有大队的官兵在巡逻,官府也经常派人到处盘查可疑人员,所以大街上的官兵、捕快到处都是。王二的这一嗓子不要紧,先是引来了几个抓差办案的公差,随后就引来了一队杀气腾腾的官兵。
刹那间,整个四方斋酒楼就官府和军队的人控制了,此时谁再想着离开,简直是难如登天。
没想到这两位中毒的军官在军队里还有一定的知名度,那队官兵不由分说地冲到雅间里一看,有个为首的官兵大喊道:“这……这死的不是我们的张军使和李兵马使吗?”
宋朝的边防军都是禁军编制,这“军使”和“兵马使”就是都头,都是边军中的最低级的军官,每人手下管着一百来人,就相当现代部队的连长。
那个为首的官兵一认出了这两位中毒的军官,就想上去将他们扶起来,可是还没等他们靠近,就听见后面的公差队伍里有人喊道:“人还没死呢,你们胡说什么呢!他们中了毒,眼下保护现场要紧。我们已经派人去禀报通判大人了,想必大人此时已正在路上了,一切要等查明了原因以后再说!”
看来专业抓差办案的差役和这些只知道挥刀砍人的大兵就是不一样,这些当兵的面面相觑一番,就不再靠近;可他们一转身就将满腔怒火冲着陈掌柜开火了。
就见那个为首的官兵指着陈掌柜的鼻子骂道:“你这老东西真是狗胆包天,如果我们的张军使和李兵马使死在你们这里,哼,你这老东西也就活到头了!”
陈掌柜早就吓得两腿发颤,如今被这些当兵的一吓,更是浑身如筛糠一般,语无伦次地告饶道:“各位军爷,各位军爷,老朽冤枉……老朽要是有什么坏心眼,那不是找死吗?各位军爷……各位军爷饶命啊!”
这个为首的官兵一看如果再发飙,这老头恐怕就没命了,于是“唰”地就抽出了沉甸甸、阴森森的腰刀,转过身冲着大厅里的人喊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在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谁也别想着离开。否则,老子这把刀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虽然是吓唬人的,可是一股森森的杀气瞬间弥漫在了整个大厅里。
杨奕转眼一看惠如儿,不禁一愣,就发现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倒是平静的很,哪里有半点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想:“遇到这种事还能如此沉着,以此看来这个惠如儿绝非寻常女子,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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