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我意识到危险降临,忙提醒大家。
其实那声闷叫大家都已经听见了,早已纷纷跃起,凝神备战。可片刻的沉寂之后,除了雾之外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四周一片死寂。连江水的流动声都听不见了。只感觉到脚下的船慢慢地随着水波起伏着。起伏着,起伏着。但我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船起伏着,起伏着。我忽然意识到,平静的江水不可能让船这么大的幅度起伏着,等我确认自己的判断时,船已经仿佛是处在惊涛骇浪中一样,我们根本无法站稳。
又是一声闷哼,船尾的那个黑武士也消失了。我们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把他攫走,只隐约地听见落水的声音。
“水妖!”吉光惊骇道。
我艰难地靠近瑶姬。有几次我几乎要摔倒。她坐在那儿,虽然面露惊慌之色,但仍表现得十分镇定。看见我过来,她紧把着船体的手并没有松开,身体略微挪动了一下。我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
她看着我,似乎要对我说什么。这时船摇晃的更加剧烈。我们几乎都伏在船板上。再这样下去,船马上就要翻了。吉光大声喊叫着,“快呀,快呀!怎么办?我要吐了!”话音刚落,他已经吐了。
瑶姬这时大声道:“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动!穿过这片雾气就好了!”
她说这话并没有让我们慌乱的心有所安定。因为又有一名白武士不知不觉中被拉入水中。瑶姬猛地仰起头对着天空长啸起来,“啊——”我感觉一阵恶心,耳朵仿佛要被尖锐的骨针穿透。那声音几乎要撕裂整个天空似的。船突然平静下来,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浓雾中又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这种死寂中过了许久,我们才从骇然中缓过神来。雾仍然笼罩着我们。瑶姬呆呆地坐在原地,眼睛依然望着浓雾深处,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我们惊异地望着她,期望她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显然这期望是徒劳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
我们起身小心翼翼地沿着船边巡视了一圈,我们看不清水面四周的情况,但感觉确实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我们应尽快地离开这里。”竖亥道。
我点点头,看了看剩下的三名武士。他们似乎还惊魂未定,因为失去了同伴,此刻他们聚在一起好像正在祈祷着什么。他们祈祷完了,我示意他们继续划船。他们并没有行动,而是看着瑶姬。
“你们不划,我划!”晏龙拾起一把浆,坐到船边,笨手笨脚地划起浆。可任凭他再怎么用力,船纹丝不动。他一时急得哇哇乱叫。
“你们过来帮忙啊!”他叫道。
吉光大章逢蒙他们也拿起浆,准备一起划。这是瑶姬站起身,“我们先到岸上休息一下,等雾散尽我们再走。”她对那三名武士道:“你等不必担心,安心划船就是。”
三名武士——两白一黑忙躬身从命。他们忽地跳下船去,我们吓了一跳。原来他们不再用浆划,而是直接去把船直接推向岸边。我们忘了他们原是能在水面上行走的。我们曾以为他们就是水里的妖,可今天把他们拖入水里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又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船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很快就到了岸边。岸上的雾仍然很大,我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没有贸然下船,都静静地坐在船上。
我们似乎都在等着瑶姬的指示。可她并没有再给出任何指示。这雾越来越重,即使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我们已经看不清彼此了。片刻,这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晏龙、竖亥、吉光、大章、奚伯、逢蒙他们不见了,还有那三名武士,也不见了。连脚下的船板都看不见了。
这混沌的世界呀!我自己是不是也不见了!
这时我却听见了她的呼唤。是娥的声音吗?那声音从浓雾中飘过来,轻轻地传入耳中,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流进心里。
“羿!羿——”
我张开嘴,准备大声回应着,可我的嘴徒然张着,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抬起脚跺着船板,却仿佛踩在羽毛上,任凭用尽了全力也没有得到一丝回响。
“羿,羿——”娥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荡着,让我难以承受的是那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浓雾里。随着心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瘫倒在地。
“羿,你在吗?”耳边忽又响起了女人轻柔的声音。但这次我听得真切,是瑶姬的声音。
“在。”我回应道。这时我发现我是躺着的,我不由一阵羞愧,连忙站起身来。我仍然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我暗自祈求他们也没有看见我跌倒的一幕。
我诧异瑶姬为什么会突然叫我。也许这浓雾让她有些有安。她肯定也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在,即使再锐利的目光也穿不透这厚厚的雾水。
“你还好吗?”我问道。
“好。”
当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想着喊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一定是出于对另一个人的绝对信任。对于她能在这时候信任我,我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可能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喊我的名字,那也让我一时产生了更多的亲近感。
我试图靠近一些,小心翼翼地向她的方向迈了两小步。然后停下来,估量着离她还有多远。我不敢靠得近,免得让她心生误会。
又是一阵沉默。我有些迫切地想再次听到她的声音。甚至于摒住呼吸,生怕错过她的声音。
“你还在吗,羿?”她再次问道。
“在。”我忙应答道。我感觉她就在我眼前,几乎能感觉到她的鼻息,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的脸。
“我曾经见过这么大的雾。那是在很多年前——”她说,“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或是更小的时候,我记不太清了。”
“哦。”我想让她知道我在听,便低声应和着。
“那天我们也是坐着一条船,没有这条大,很小。因为加上父亲母亲船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我们是顺流而下,父亲撑船。我不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坐船,要到哪里去。母亲只告诉我说父亲要带我们去一个没有洪水的地方。我知道全部落的人都被洪水赶散了,好在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你的父亲不是丹朱吗?”我有些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