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时,中原人往南洋迁徙,主要目的地便是吕宋的马尼拉,婆罗洲的勃泥,以及渐渐兴起的爪哇岛上的巴达维亚(后来的雅加达)。而迁来南洋的人,也以广东人居多。
在文莱,远洋而来的广东人抱成一团,以李家为首,成立了广东会馆,其宗旨便是帮助初来文莱的华人。华人在文莱多从事小商品经营、客栈饭店等行业。随着华人势力的壮大,广东会馆在文莱的声气也渐渐足了。
除了广东会馆之外,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三国在文莱设有商馆,主要是而远洋贸易提供方便,他们多涉足造船厂和大宗商品如香料、宝石、丝绸等高利润商品。
在文莱苏丹的强硬的态度之下,无论是华人还是西欧三国,都只将自己的势力局限在佩隆蓬角这片港口之中,没有往西往南扩张。然而,随着苏丹的渐渐老去,年轻的王子即将接任苏丹之位,他还能如同父辈一样强硬么?
“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预面带不虞之色,望着陈昌利问道。
陈昌利赶紧摆摆手,慌忙说道:“诸位,在下课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小人,不会将你们的行踪告诉给广东会馆的那些人,更何况,在下和广东会馆之间还存有龌龊。当然也不可能将众位的形迹说出来!”
这时候,那丁铁嘴却是哈哈一笑:“陈老板,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便是他们想要找的人?难道仅仅是人数相同?”
陈昌利听了这话,反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们昨夜住店,今日便有人来寻一行八人,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还有,你们竟然随身带着火枪,要知道,整个勃泥,拥有火枪的人可不多啊!”
听了陈昌利的话,众人不由默默不言。片刻之后,杨清笑道:“不错啊,陈大叔,猜得可真准!不错,我们便是那些英国人想要找的那些人!怎么,陈大叔,要不要那五百两银子呢?”
陈昌利再次笑道:“刚才我不是说了么,不会去向广东会馆的那些人通风报信的!”
“那佛郎机人和荷兰人的商馆呢?还有那些英国人?陈叔你会不会告诉他们?”杨清追问道。
陈昌利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不会!”
杨清却是笑道:“没什么,就算是陈叔你去告诉那些人也无妨!这勃泥这般大,只要我们随处一躲,那些人寻个十天半月找不到,自然会退去,难道英国人还会守在这里,呆上个一月两月不成?英国人一走,什么佛郎机人、荷兰人谁还会花心思来寻找我们几个无名之辈?”
听杨清说得头头是道,那陈昌利反而一怔,片刻之后,苦笑一声:“诸位尽管放心,我陈某人说到做到,绝不会去通风报信的!若是诸位不信,现在即可离开!”
众人对望一眼,最后杨清道:“离开倒是不必,陈叔既然已经承诺,那相信陈叔会遵守承诺的!”
陈昌利轻叹一声,转身离开房间。就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杨清忽然叫住他:“对了,陈叔,这附近可有什么金银首饰店?”
陈昌利虽然奇怪杨清会问这个问题,但口中仍旧答道:“港口这边只有一家佛郎机人开设的金店,过了两条街便可以看见招牌!而皇宫那边倒是有几家大点了金银店,都是本地人开设的!”
“哦,多谢陈叔”
在陈昌利离开之后,吴归尘忽然说道:“我感觉这陈昌利不会说出去的!”
“我看说不准,生意人嘛,只要给他足够的钱,难保不说出去!”赵胖子结合自身情况,摇头反对道,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对杨清道,“对了,清哥儿啊,你打听金银首饰店干啥什么啊?”
杨清“嘿嘿”一笑:“那些黄金上可是印着郑家的标志,而这文莱又是郑家船队做生意的地方之一。我敢打赌,若是我们出售那些黄金,不出一月,郑家的人便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我们更是跑不了!”
“所以你想熔炼这些黄金?”丁铁嘴接着说了下去。
杨清却是摇摇头:“除了熔炼黄金之外,我还想打造一本书,拿去送给文莱的当权者。有这头最大的地头蛇的庇护,就算是那些西洋人合起来,我们也是不惧!”
“乖乖!用黄金来造书?清哥儿,你可真是想得出来啊!”众人听了杨清的几乎,不由齐齐一怔,满是惊容的说道。
杨清得意的哼了一声:“文莱信奉回教,我拿黄金打造一本《古兰经》送给苏丹或者王子,想必他们很乐意接受的!”
这一解释让赵胖子等人齐齐点头。
“不过这熔炼黄金,打造金书的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这样吧,胖叔,你和吴叔拿两块黄金去,打造一本《古兰经》之后,将剩下的黄金熔炼了,拿到其他地方去卖了换取文莱通用的钱币。记住了,千万不要让那些佛郎机人看到你们的相貌。呃,必要的时候,还请吴叔出手,威慑他们一下!”杨清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着,力求不要出现什么纰漏。
杨清话语说完,却见众人望着自己,不由看着他们,疑惑的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赵胖子和丁铁嘴等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没什么问题了!”
吴归尘也是伸出手来,拍拍杨清的肩膀,转身离开。
在知道英国人为了找到自己等人,或者说找到那些黄金而大动干戈,即使杨清等人不愿意,也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了。先是刘立仁和刘立智将客栈控制,不让陈家人随便出去。接着在当天夜里,赵胖子和吴归尘两人带着两块黄金悄悄出了门。
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赵胖子这才返回客栈。但是吴归尘没有和他一道回来。听赵胖子讲,这熔炼黄金之事倒是好办炉灶一开,风箱加力,很容易将黄金重铸。可是那打造黄金书的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毕竟这是细活,得慢慢来。吴归尘甘心守在那佛郎机人的店铺中,敦促他们来打造黄金书。另外,赵胖子还带来一个消息,说是这些佛郎机人愿意以九折五的市场价格收购黄金。赵胖子心头犹豫着是否将黄金卖给他们。
说起在那佛郎机人的金银店的遭遇,赵胖子面带得意之色的说道:“那些佛郎机人还真不是个东西,我和老吴蒙着头面,来到那店里面时,那些佛郎机人当场乱做一团,还吼着什么话来着,反正老赵我听不懂。当老吴拿出两块金子的时候,这些佛郎机人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像狼一样,望着老吴手上的金子。后来,一个懂一点汉话的佛郎机人站出来,和我们交涉,废了半天劲才让这些佛郎机人明白我们的意思。”
听着这赵胖子似邀功的话语,杨清心头不由暗笑,嘴上却是说道:“真是辛苦胖叔了!等到那金书造成,还要请胖叔与在下一道前往文莱皇宫,向将此书献与文莱苏丹!”
这话立刻让赵胖子欢喜起来:“呵呵,老赵活了半辈子,还没去过皇宫呢!”
这时候,旁边的丁铁嘴却是插言道:“清哥儿,我可是得知那文莱皇帝没几天活头了,将那金书献给文莱皇帝,还不如送给文莱的太子!不过我等不过一介平民,那文莱太子又岂是说见就见的!”
文莱皇宫这点事,早就在港口这边传遍了。尤其是那些荷兰人,几乎每天都在惦记着老苏丹什么时候挂掉,以便和年轻的新苏丹签订扩大通商的协议。杨清他们随便一打听,便可知道。
杨清立刻点点头:“唔,丁叔所言在理!确实应该给文莱王子。至于如何送给他,你们可别忘了,这些文莱皇室都是穆斯林,只要我们也自称是从大明来的穆斯林,定能够见到那文莱太子!在安拉面前,大家都是信教的兄弟,一律平等!”说道最后,杨清还做了一个穆斯林祈祷的手势。这倒是惹起了赵胖子等人一阵轻笑。
当天夜里,杨清头上蒙着头巾,在赵胖子的带领下,也来到了那家金店。
吴归尘见到杨清,却是不懂声色,目光冷冷的看着那正在加工金书的佛郎机工匠。文莱本就气候炎热,杨清蒙着头巾,不到一个小时,便感到呼吸难受,炎热难熬,这吴归尘竟然将头巾一蒙便是一天一夜,实在让人惊叹。
小块的金子在工匠细细的敲击中变成一张薄薄的金箔,旁边的工匠对照着一本文莱语的《古兰经》在金箔之上刻画这歪歪扭扭的文字。
这样一页,往往需要两个人合作近三个小时才能完成。所幸的时候,这里有足够的工匠,一次可以制造五页出来。
“你们明国人难道还有在头上蒙汗巾的习俗,我还以为只有阿拉伯人才有!”在杨清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些工匠干活时,一个生硬的声音在杨清身后响起。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年纪约莫二十六七的佛郎机人站在自己身后,正眼中满是兴趣的望着自己的脑袋。
“这位先生,不声不响的站在别人身后,可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杨清不悦的对这位佛郎机人说道。
这位佛郎机人生着一只大鼻子,棕色的卷发披着,不修边幅,看起来像是艺术家多余像是金银工匠。穿着一件亚麻衣裳,外面罩件围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为佛郎机人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容。
虽然这佛郎机人对于杨清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其中不悦的语气还是听出来了。他搔了一下脑袋,伸出一只手来:“非常抱歉!不过我对于你们明国人十分好奇。呃,你们蒙着面孔,也是明国人的习俗之一吗?”
如果不是看到这人脸上诚恳的表情,杨清几乎认为这为佛郎机人在讽刺自己。
转过头,杨清不再理会这人。
然而,这位佛郎机人却像牛皮糖一样黏住了杨清,在他身边用蹩脚生硬的汉语,偶尔夹杂着两句葡萄牙语自顾向杨清述说着自己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