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欧阳修《蝶恋花二首其一》
未池居里,仍旧一副安详和美的样子。
深秋还未结束,冬日的氛围便亟不可待的来了,御风早早的叫绿蓝准备好了棉衣披风,自己亦时时刻刻提着暖炉,在妙人身边寸步不离。
李胄无奈的笑了,道:“御风兄如此,倘若叫李某之妻见了,便又要怪李某照顾不周了。”
御风提着两个暖炉,分别放在妙人左右,笑嘻嘻的说:“嫂子一向知书达理,对李兄照顾有加,何时埋怨过李兄?”
李胄叹了口,脸上却掩饰不住喜色,道:“自上月李某查出妻子怀有身孕,在李家的地位,便不比从前了。”
“啊?!”御风惊讶的喊出声,半晌,激动地抱着妙人说:“娘子娘子,我们可以指腹为婚了!”
妙人被御风逗得直笑,李胄亦是喜笑颜开,说道:“好啊!倘若同为男孩,则坐义兄,同为女孩,则是姐妹,一男一女,则喜结姻亲。”
妙人亦笑道:“倘若我家的是女儿,李兄家是男孩,该如何?”
李胄大笑道:“无妨,不过大三天五日,无妨无妨!”
相比妙人屋内的喜悦,站在屋外披着披风的妙香,便显得如斯落寞了。
她英气勃发的面上,一抹忧伤若隐若现。
好久未再和李胄谈心了,恍神之间,李胄,竟然有了孩儿了。
李胄,有了孩儿了。
他宁愿与妙人的丫头小草相亲,亦不愿与自己相爱。
想到这,一滴清泪滑下。
自入宫以来,妙香还是第一次落泪吧。
为了李胄,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妙香站在秋风之中,用力的抹了抹泪,眼睛里泛出一股杀气。
既然所有的快乐都与自己无关,那么,不如一起奔赴黄泉来的更痛快。
最差最差的结局,也只不过是鱼死网破。
更何况,自己只是打渔的渔翁。
想到这,妙香嘴角泛起冷笑。
世事本如水中月,看破人,得自由;人情本是镜里影,误入心,转安宁。
李胄,是你告诉我,人情本是镜里影的。
那么,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绿青见妙香独自站在冷风之中,便回屋给妙香拿了一个手炉,送了过来。又见妙香眼中含泪,便问:“小主知道绿可被德嫔娘娘害死枯井的事情了吗?”
妙香惊讶的问:“什么?”
绿青面上有些悲伤,说:“主子,绿可被德嫔娘娘扔入枯井害死了,刚好蝶贵人路过看见了,可见,人在做,天在看。”
“人在做天在看?”妙香忽然怒了,道:“我妙香做了多少好事善事,上天何曾睁开眼睛看过一眼!可那些曲意逢迎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倒一个个得了势!上天何曾开过眼!”
绿青手提着暖炉,被妙香莫名其妙的愤怒吓呆了。
妙月坐在自己的辰慧宫里,对镜梳妆,不经心的问:“绿可当真死了?”
绿黄边给妙月梳头边说:“可不是,娘娘,蝶贵人这一招果然一箭双雕,既害死了绿可,又把德嫔娘娘打入了冷宫,绿黄入宫这么久,还未见过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呢。”
妙月冷笑一声,道:“什么一箭双雕?她妙蝶若是有那么深的心思,怎么入宫快两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她不过是见德羽纤近些日子以来太讨余贵妃的欢心了,恐余贵妃与德羽纤太近接了她受冷落,便见绿可病死,趁机斗垮德羽纤,更何况,她见德羽纤失势,异常冷淡,甚至落井下石,恐怕德羽纤再得势,第一个便要杀了她!”
“可是绿可的尸体被人从井中拉上来的时候,面目全非,只能从衣着首饰上辨认是绿可,脸上伤的,连男女都不分了,怎么会是单纯的病死……”绿黄想起来,便恶心的要命。
妙月本来就对绿可之死不放在心上,又听见绿黄说的恶心,便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一个不懂事的宫婢,死了就死了,别再提了,辰慧宫里沾不得晦气。”
“是。”绿黄见妙月看起来不高兴,便又换了一张脸,笑道:“可不是,今夜帝王驾临辰慧宫,娘娘要喜气洋洋,喜笑颜开呢。”
妙月拿着簪子,笑了,道:“那是自然。”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本宫也该好好看看,妙蝶她在**之中,到底要坐到多高的位置才能心甘。”
“我看蝶贵人是想要做皇后呢!”绿黄接过簪子,帮妙月插到头上,说。
“哼。”妙月鼻子中哼出一口气,不屑的说:“皇后的位子就算是每个人都能做,她妙蝶,也得等别人坐够了,坐倦了,才能轮得到她。”
“可偏偏这个蝶贵人心比天高。”绿黄察言观色,说道:“不过,越是心比天高,就越是命比纸薄。”
妙月冷笑,对绿黄说的话甚为满意。
坤宁宫里,落叶将石板铺了满满一层。
皇后娘娘坐在暗无天日的寝宫里,大着肚子,落寞的看着自己的凤冠。
**之中哪有秘密?**众妃嫔跪地请命,叫帝王废后之事早已传到了她的耳里。
当年德羽纤受宠,还是皇后娘娘力保,不想,如自己失宠,德羽纤为讨好余贵妃,竟然连观音佛祖之言都可妄造。
人情冷暖。
门“吱嘎”一声开了,芝兰带着一个女子,缓缓进来,道:“皇后娘娘,人,芝兰带到了。”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道:“将她带入密室,先用朱砂在眉间点一颗朱砂痣。”
芝兰答声是,带着女子入了密室。
还未进门,皇后娘娘又道:“女子唤名残月,如何?”
女子背对着皇后娘娘,施礼,口气清淡,道:“谢娘娘赐名。”说罢,随芝兰进了密室。
皇后娘娘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是最后的生机了,倘若此计不成,她不仅要后妃拱手送给余清雅,还要将腹中孩儿拱手相送,这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德羽纤,既然你背弃了我,就别怪我,设计,害你入了生不如死的冷宫。
残月入了密室不久,芝兰便出来复命了,对皇后娘娘说:“娘娘,残月姑娘已经安顿好了,下面,该如何做?”
皇后娘娘面上尽是疲倦之色,道:“当日你随妙人三月有余,可还记得她的神情样貌,行事习惯?”
芝兰点点头,道:“记得,妙人喜爱画画,亦精通刺绣之道,对书法和诗词皆大有研究。”
皇后娘娘道:“还有三个半月,本宫便要临盆,残月学习这些,可费力?”
“残月本就有功底,加上如今不比往日,谦虚好学,想必,会更加努力,三个半月,应该差不多。”芝兰谨慎的回答。
“好。”皇后娘娘点点头说:“帝王最爱女子读《女论语》,先从《女论语》开始学起吧!芝兰,你可知道,这是背水一战,成则恢复荣华富贵,败则一败涂地不得翻身?”
“奴婢深知。”芝兰凝重的说:“娘娘放心,芝兰用人头担保,三个半月之后,残月便是另一个妙贵人。”
“恩……”皇后娘娘合上眼,说:“去吧……”
芝兰便又入了密室。
稍时,密室里便传来了清朗的读书声。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
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淳淳。莫学愚妇,惹祸临身。夫若外出,须记途程。黄昏夫返,瞻望思寻。停灯温饭,等候敲门。莫学懒妇,先自安身。夫如有病,终日劳心。多方问药,遍处求神。百般治疗,愿得长生。莫学愚妇,全不忧心。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吞声。莫学泼妇,闱闹频频。粗丝细葛,熨贴缝纫。莫叫寒冷,冻损夫身。家常茶饭,供待殷勤。莫教饥饿,瘦瘠苦辛。同甘共苦,同富同贫。死同棺椁,生共衣衾。能依此语,注乐瑟琴。如此之女,贤德声闻。
……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似沉沉欲睡。
最后的机会了啊!
当日荣贵人托怀兰秘密过来,告诉皇后娘娘,帝王一见绿可,便神色异常,举止有异,事后还曾对德嫔娘娘沉吟了一句,这宫婢似贵人。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往日了。
举止间,那份淡定沉稳,竟像极了帝王一见便封了贵人的妙人。
生死一线,果然能够让人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想到这,皇后娘娘有点感激御医李胄了。
当日若不是他叫皇后娘娘留一条后路,想必如今,连一线希望也没有了吧!
还好,当时心存善念,留下了这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