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聂胜琼《鹧鸪天》
绿蓝每日帮着妙人研磨铺纸,妙人只静静的画下妙可,妙蝶等五人人的画像,芝兰姑姑逐渐代替了冬姑姑的位置,成了不渡宫奴才们的头领。
这一日,妙人正准备铺纸画妙月的人像,绿蓝却不见了人,妙人喊了一声:“绿蓝!”
半晌没人应声。再喊,芝兰进了来。妙人看了一眼,淡淡一笑说:“这里没了彩墨,有劳姑姑取些来吧!”
“是,主子。”虽说是皇后娘娘派了来的,妙人又是不渡宫的人,但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两人也算是主仆融洽。
妙人又等了一会,芝兰还没回来,绿蓝却捧着彩墨进来了。
“主子……”
妙人见绿蓝眼里含着眼泪,忙问:“芝兰姑姑骂你了吗?”
“没有……”
“那是为何?”
“主子……”绿蓝“哇”的一声哭了,放下彩墨抱着妙人说:“主子,遇到你这样的主子,可真是好。”
妙人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刚绿红又找我哭了阵子,说妙可见娘娘赐了妙月主子扇子,想起了自己过去也是个主子,气不过,就欺负绿红,说绿红没有绿黄机灵,坏了她为妃的好事。绿红只说了一句如今都是为奴的,就好好做人吧,她就打了绿红几个耳光。今时不同往日了,妙可还是跟主子似的欺负人。”绿蓝本就与妙人年纪相仿,见芝兰不在,全都告诉了妙人。
“你只需告诉绿红,若是妙可再打她,就叫她说:明日托得芝兰姑姑告诉皇后娘娘,我去请罪,打也好,杀也好,绿红都无话说,到时候娘娘也认识了你了,也算是绿红用性命为你博一个机会吧!”妙人接过磨,研了研说。
绿蓝扑哧一声笑了,笑声未落,妙可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啪”的打了妙人一个耳光。绿蓝见势不对,慌忙护到妙人身前,质问到:“妙可!你做什么?”
妙可冷笑一声,对着妙人说:“妙人,我如今落魄至此,还不是因为你!如今你趁势踩着我的命往高里头爬,不愧疚也罢,你还敢嘲笑我吗?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不安吗?你就如此心如蛇蝎吗?”
妙人用手捏了捏红肿的香腮,淡淡的说:“姐姐还是先出去吧,莫在生事了,今时不同往日,让芝兰见了,妹妹也保不住你。”
妙可见妙人没有解释,更加认定妙人心里有鬼,厉声问道:“妙月的奴才绿黄告诉我让我处处提防你一些,我还不相信,如今到底还是得势了,你到底还是踩着我的肩膀上去了!”
“妙可你不要血口喷人!”绿蓝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喝到。
“我血口喷人?你先问问你主子都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妙人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说。
妙可怒火攻心浑身发抖,看见妙人桌子上铺的画纸里画的是她,冲过去揉在一起撕个粉碎,扔到妙人脸上:“我用不着你假惺惺画我的样貌,妙人你记住,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就不要给我机会,否则日后我一旦翻身,你妙贵人,必死无疑!”说罢,冲出妙人的屋子。
妙人叫绿蓝又拿了张画纸,接着画画,画妙可入宫那日天真无邪的样子。
画着画着,掉下的眼泪,忽然就染晕了画上妙可的眼睛。
妙人疲惫的闭上眼,耳朵里,好像充满了娘亲的谆谆教导之声。
“切记,皇宫之中,人情薄如纸。姊妹之情,不过眼过云烟……”
区区一个奴才,绿黄不过是照着妙月的意思做罢了。妙可生性单纯,却又多疑,善妒,常常因为娘亲的宠爱而与妙人吵闹,如今妙人荣升贵人,妙可沦为奴仆,妙月巧用借刀杀人……
树欲静。
而风不止。
妙月深深的吸了口气,撤下桌子上的画纸,淡淡的对奴婢绿蓝说:“绿蓝,收起来吧,今日不画了。”
绿蓝答应了一声,一边收拾,一边问:“主子既不爱与众位主子们走动,为什么又要画这些主子们的画像呢?为什么连无风起浪的妙月小主和无事生非的妙可她们也画呢?主子难道……”
妙人淡淡一笑,却掩饰不住眉头的忧伤。她说:“来的时候,姐妹们个个眀眉皓齿,样子我都还记得,如今人人不同往日,我怕在宫里时间久了,忘记了那日的情形,每个人的样貌,我便再也画不出了。”
妙香本喜欢安家治国壮志豪情的书读,然而,后宫女子不可参政,更没有这些书看,只有些《论语》和戏文,便隐隐的有些失望了。
半晌未动,忽然叫奴婢绿青拿来笔纸,研了磨,铺开雪白的宣纸,重重的写上了四个字——武氏则天。写完之后,便出去了。
妙灵自己坐在凉亭喝茶解闷,绿橙站在旁边服侍,忽见妙可风似的跑了过来,嘴里直嚷嚷着:“绿红,娘娘要彩丝线,你快点!”
妙灵娇滴滴的笑了,对绿橙说:“妙可姐姐还那样,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一旁拿着彩墨经过的芝兰本没见到妙可,听到妙灵的话,朝着妙可那边看过去,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主子,听绿黄说妙贵人本是不该封贵人的,是因为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大义灭亲说妙可行为不端,不该为主,皇后娘娘派人来查之后,发现情况属实,才贬妙可为奴的,又因为妙贵人忠心耿耿不徇私情,故特别擢升为贵人的。”绿橙这些天跟妙灵相处情同姐妹,看见一向不服妙人的绿矾,便想起了妙人,愤愤的对妙灵说。
“妙人妹妹也太狠心了。”妙灵叹了口气说,“从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对我们都是冷冰冰的,从来不主动与我们说说笑笑的。”
“不过主子,依绿橙看,真看不出她哪里好。”绿橙说,“我看几个人之中,帝王一定最喜欢主子了。”
“没关系的,妙人妹妹有喜欢的人了,她不喜欢帝王的。”妙灵柔柔的说,“妙人妹妹有她的红果君子,她啊,一定是最不希望留在帝王身边的人了,帝王也一定不会勉强她的。”
绿橙眼睛亮了一下,又隐了下去,笑着说:“主子太单纯了,总是把人想的太简单。所以啊,以后呢,绿橙要好好保护主子,“
妙灵柔柔的笑了,说:“也是哦,记得初次到了不渡香涧,娘亲对妙人说,人,总该是有些美丽的回忆的。红果君子,也许对于妙人来说,只是回忆,而当今帝王,荣华富贵,才是妙人最终所想的呢。”
绿橙若有所思的答应了一声。
妙香回到房里,丫鬟绿青正在对着妙香的铜镜摆弄这耳上的饰物,见妙香回来,吓坏了,慌慌张张的从凳子上滚了下来。
“奴婢该死,主子恕罪!”绿青磕头如同捣蒜。
“我问你,你不时时跟随我伺候我,在这里干什么!再者,你耳上的饰品是从哪里得来的!”妙香恶狠狠的质问。
“回主子,是入宫前表哥送我的……”绿青吓得魂不附体,哭着说。
妙香一愣,怒气渐渐隐了下去,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和蔼的扶起绿青说:“起来吧!”
绿青眼角带泪,惊慌的看着妙香,不敢动弹。
妙香笑着说:“人,总该是有个美丽的回忆的。就像妙人妹妹,自小就有那样一个美丽的回忆,至今都难以释怀呢。深宫里长夜漫漫,偶尔回忆起儿时的,或是家乡的人,毕竟也是一种消遣。”
绿青惊愕的看着妙香,一时不敢动弹。
妙灵回到房间,对镜梳妆,问贴身丫鬟绿橙:“绿橙,宫里的人都好吗?”
绿橙细细的替妙灵梳头,说:“主子问的是哪一种好呢?”
“帝王会一辈子都记住一个女人吗?”妙灵又问。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了,帝王的心思,奴婢可不敢擅自忖度,不过,应该是每一个妃嫔娘娘,都希望让帝王铭记在心的吧!”绿橙说。
“后宫佳丽这么多,帝王又日理万机,想必也不会永远记得谁吧!”妙灵有些哀伤的说。
绿橙笑了,说:“主子放心,主子这么乖巧可爱,帝王一定会记得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