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曹雪芹《红楼梦》
妙香到了妙人这,妙人刚好在画妙香的人像。
“妙贵人好雅兴啊。”妙香打趣妙人。
妙人放下笔墨,淡淡一笑说:“姐姐怎么今日有空来坐着?”
妙香先是拿起笔,在画纸里又加了首诗,是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妙人叫绿蓝搬来椅子,与妙香坐下,说:“姐姐果然是胸怀大志的巾帼英雄,想的是外面的大事。”
妙香放下笔,叹了口气说:“男人家,出去安家治国平天下,那是哪一番豪情壮志,哪像我们女人家,整日的窝在屋里,大门出不得,二门迈不得……”
妙人听到“门”字,忽的呆住了,妙人出过不渡宫,到过地安门,地安门那张张扬着青春和美好的笑脸,曾那样坚定的对她说过:你一定等我回来……
“妹妹!”妙香见妙人愣住了,有些奇怪,喊了一声。
妙人缓过神来,说:“姐姐来看看我画的画像吧!”说着,叫绿蓝把这些日里画的几位姐妹的人物画像拿了出来,摆在案几上,叫妙香一一的看。
妙香细细的看了,佩服的说:“妹妹画的可真是入了神了。”说罢,提笔在每幅画上个提了一首诗。
妙灵的画像上提的是武平一的《杂曲歌辞.妾薄命》。
轻罗小扇白兰花,
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
回眸一笑胜星华。
妙蝶的画像上提的是刘孝绰的《咏素蝶诗》。
随蜂绕绿蕙,避雀隐青薇。
映日忽争起,因风乍共归。
出没花中见,参差叶际飞。
芳华幸勿谢,嘉树欲相依。
妙月的画像上提的是郑畋的《马嵬坡》。
玄宗回马杨妃死,
云雨难忘日月新。
终是圣明天子事,
景阳宫井又何人。
妙可的画像上提的则是李煜的《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妙香逐个在画卷上提过诗句后,放下笔说:“妹妹也该给自己画一幅,这个我们六个姐姐妹妹,也都齐了。”
妙人笑了,说:“那姐姐又要为我提什么诗?”
妙香开玩笑说:“妹妹明日被帝王宠幸,万千宠爱于一身,姐姐就给妹妹提白居易给杨贵妃写的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正说笑着,贵妃娘娘的贴身丫鬟雅兰进来说:“妙贵人,贵妃娘娘请妙贵人过去打发时间呢。”
妙人站起身来,对妙香说:“姐姐,妹妹要失礼了。”
妙香笑了笑说:“妹妹去吧!”
到了紫华宫,余贵妃正在赏花,妙人垂首站在一旁,雅兰走到娘娘近前对娘娘说:“娘娘,妙贵人来了。”
娘娘没有抬头,只是摆弄身前大盆的红色牡丹,口气和善的对着妙人说:“妹妹,过来坐吧!”
妙人不敢,余贵妃抬头看她,眉眼带笑,说:“妹妹不必拘谨。”
妙人这才陪娘娘坐下。娘娘叹了口气,说:“本宫自十五岁入宫,已有十五年了。十五年,本宫没有踏出过宫中半步。”
妙人有些伤感,没有说话。余贵妃又说:“记得当年在不渡香涧时,娘亲独待我好,也曾对我说过,人,总该是有些美丽的回忆的。”说完,忧伤的目光看着妙人,脸上,却还是和善的笑。
妙人紧紧的攥着手里的手帕,汗,一层一层的沁了出来。
“你可知,有些事情,到了宫里,就不可再记得,比如,红果。”余贵妃拉住妙人纤细柔软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初入皇宫,本宫不知世事险恶,一年之内,三次擢升,贵人,嫔,妃。当时的本宫天真烂漫,不知掩盖锋芒,更不知本宫的辉煌招来多少女人的嫉恨。十五年来,本宫三沉三浮,你可知道,本宫用多少心酸换得今日的风光无两。”说到往事,一向强势的余贵妃竟然红了眼眶,对妙人说:“妙人,你可知道,树大必招风。”
妙人低下头,没有说话。
余贵妃叹了口气,说:“今时今日,我可以替你瞒下,明日,要你死的,传了出去,死的,便不只是你一人。”
说罢,余贵妃对雅兰说:“雅兰,摆驾回宫。”
“娘娘!”妙人忽然喊了一声。
余贵妃背对着妙人停下,妙人悲伤的问:“娘娘为什么与我说这些话?”
余贵妃半晌没有说话,她的背影,萧索而孤单。
许久,余贵妃才说:“因为,我亦曾被人抛弃利用。”又过了半晌,余贵妃肩膀微抖,声音沙哑,说:“那个人,是我亲生的妹妹。”
妙人望着面前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个早己经苍老了的灵魂。
贵妃娘娘走了,妙人呆呆的坐在那里,身体仿佛被巨大的黑暗笼罩,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稀薄的开始压迫心脏,稀薄到已经无法呼吸。妙人闭上眼,勇气的喘息,用力的压抑着自己悲伤的情绪,直到,眼泪还是掉下来,才放弃。
紫华宫里。余贵妃躺卧在塌上,闭着眼睛,雅兰安静的为余贵妃按头部穴位。
不渡香涧的夫人前几日拜访余贵妃,余贵妃对往日恩情铭记于心,热情的招待。夫人笑笑,不肯接受,只是垂手站在一边,不说一句话。
余贵妃支走所有的奴才后,夫人才开口:“想必娘娘已经知道,入宫前夕,我送来的那幅画中,为何只画了一个眉间有痣的妙龄女子。”
余贵妃点点头说:“娘亲是想提示本宫,妙人二字。”
“那娘娘又知不知道,我为何要选择妙人呢?”夫人又问。
余贵妃摇摇头,夫人接着说:“八年时间,虽短,亦不长,以我一把年纪的老眼光来看,妙人是最佳人选。”
“为何?”
“娘娘也知道,如今宫里,比不得从前,不渡香涧已经连续两代未出帝后了。娘娘久居宫中,亦危机四伏,就算机关算尽,也未必能做的上一个皇后。”
余贵妃点点头,叹息一声说:“本宫真的很累了,需要帮手,更需要一个接班人,好让本宫全身而退。否则,只怕本宫早晚,会惨死宫中。”
夫人点点头,表示赞同,说:“妙人可保得余贵妃您全身而退。”顿了顿,又说:“妙人心地纯良,是不渡香涧最后的拯救者,只是需一个时机。比如,樱花。樱花林中樱花盛开,微风吹来花瓣如雪般轻落,妙人穿樱花色轻纱,沉醉的在樱花雨中独舞,舞后,赤脚微笑走向帝王,如同百花香踏着栀子花瓣,走向勤帝。”
“樱花?”余贵妃思索着。
“不错,樱花,百花之中,仁帝独爱樱花,老身之见,世间上,恐怕只有妙人才是樱花幻变的精灵。”夫人说完,有沉吟了一下:“不过,倘若妙人依旧心有所属不愿如此,那便放任皇后亲信他,万不得已之时,只能痛下杀手来牵连皇后,以保不渡香涧众多姐妹的安危。”
想到这里,余贵妃不由得,叹了口气。
妙香在房里无聊,去了妙蝶那里坐着。
刚好妙灵也在,妙蝶叫绿菊拿了些皇后刚刚赐下的极品铁观音来喝,妙香笑着说:“姐姐客气了。”妙灵笑笑,说:“今日娘娘赏茶,赏了我们几个,竟没有赏妙人,真是奇怪呀。”
妙蝶沉静的笑了笑,说:“今日娘娘虽赏了我们,难保明日不赏她们。”
妙香品茶,说:“我是个想出去闯荡的人,深宅大院实在不是我的去处,何况皇宫大院了。有机会,一定闯出去,区区帝王,怎么能比得上我的自由。”
妙蝶看着妙香,笑了。
妙月在屋里,对丫鬟绿黄说:“绿黄,皇后是每人都赐了东西,还是独赐了我的?”
“回主子,除了妙人住了,都赐了。”
“没赐妙人?”妙月有些纳闷。
“没有。”
妙月思索了一会,说:“绿黄,拿些给妙人送去,只说是我要送的,别说是皇后赐下的。”
“是。”绿黄应了一声,拿了些茶给妙人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