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凌在杏花村待了不过半月有余,村子里上上下下都对他极其尊敬。尤其是李阿婆,对他关照无微不至,鹿儿看在眼里,虽然知道阿婆是将一腔思子的情怀尽数投放在了南凌身上,可是心里还是有些许的不自在。
她尽量忽略饭桌上多出的一个人,对南凌的一切不闻不问。对李阿婆有心的撮合,还有他似是而非的暧昧眼神视而不见。
南凌也觉得鹿儿改变了不少,四年前的她清冷是清冷,可怎么说也是单纯无知外冷内热的天真少女,如今,她生了孩子,性子却是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她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除了她那两个玉雕一样的孩子。
他喜欢小六和小七,自打他再见到她,就打定主意将她的孩子视如己出,既然他先找到了她,就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放弃。四年前他顾虑的如今已不算什么,再见到她才觉得,将她留在身边就好,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哪怕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能日日看着她亦是上天赐予他的福分。
只是小七还好接触一些,哄孩子他虽然不得翘,但好在生得一副好皮囊。小六的性子却是像极了他娘,村子里的孩子把他捧得险些上了天,一旁的小六却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鹿儿看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在旁人看来小七是个自来熟的孩子,但她了解,一切不过是她的恶作剧,小七是外热内冷,狡黠的眼睛转一转她就知道接下来准没有好事。小六性子冷,但却是外冷内热,看似对一切不上心,却是极其固执之人。她看着一双儿女,虽然亏欠多了一些,可除了守住她们,她别无他想。即使是南凌,也不能轻易的动摇这份守护。
半月之后南凌便走了,他是皇子,自然贵人事忙。鹿儿见怪不怪,假装没有看到李阿婆失望的眼神。
“我就说嘛,那么一个贵公子哥儿,怎么会瞧得上我们杏花村这个破烂村子?!”李阿婆嘴里数落着,手底下却是收拾好了南凌的一切用品,归放在原位,像是等着什么人回来似的。
“他本就与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强求?”鹿儿轻轻的安慰着她。
“哎!”李阿婆一脸嗔怪的看着鹿儿,“你也是个死心眼儿的,那沐公子一看就是对你有心思,平日里我和村子里的人看在眼里,心里呀明镜儿似的。不是阿婆说你,你看看你每次月事疼的那样子,月子病月子治,现下有个这么好的公子,早日把自己后半辈子的事儿定了。不说别的,对你的身子也好啊!”
鹿儿一脸诧异的骇笑,“难不成我要为了治病就随随便便嫁人吗?“
“那有什么?!”李阿婆瞪了她一眼,“村口的王二虎那时都要病死了,她娘倒是个灵性的,说了媒婆取了赵家姑娘冲喜,结果呢,王二虎病也好了,赵家姑娘也是个能生养的,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
鹿儿只是摇头,“我是不会嫁人的。”
“傻孩子!”李阿婆拉着鹿儿的手,“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小六和小七打算这呀,这两个孩子生的仙童似的,可怜了生来就是个没爹的。你一个女人能撑到几时啊?现在老婆子我还能帮衬着,哪一天我去见了我家老头子,你怎么办?要我说呀,沐公子真真儿的是不错,那孩子心眼儿又好,又是神医,一身本事还不愁活计?将来你再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就等着享福,还用每个月那几日糟那个罪啊?!”
李阿婆说的头头是道,鹿儿只觉得鸡同鸭讲,完全不对盘。隔着沧海桑田的代沟,沟通都是问题,连互相的关心都像是累赘。好在李阿婆不是多事之人,许多话只是说说便罢,心里是极尊重她的,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她不想嫁,在这个世界,她又凭什么再嫁?当初决定生下孩子那一刻起,她便清楚自己的处境。最坏不过是一生孤苦,何况现在她又有两个孩子,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南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来看望他们,每次都带着很多礼物盒用品,不过数月,李阿婆家里的家居用品已经被统统换过,鹿儿有时会发现屋子后面的养鸡篱笆里多出了许多只鸡,漏雨的屋檐被重新修葺一新,李阿婆和几个孩子身上的布料越来越贵重,她心中那一颗大石头便轻轻吊起,久久不能放下。
是夜。杏花树下。
“阿大,你的进步很快。”鹿儿淡淡的说。
“鹿姨,你有心事?”半大的少年试探的问道。鹿姨很少夸他的,有很多次他都发现,当自己使出凝心的武功之时,鹿姨的表情都是悲伤。他不知道这悲伤来自何处,尤其是月亮最亮的那一刻,他总觉得鹿姨的眼神遥远,似乎是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人。
“我要你誓死保护小六和小七,你能做到吗?”鹿儿冷冷的问。
阿大立刻跪了下来,“阿大万死不辞,鹿姨放心!”他见鹿姨今晚表情凝重,心中已是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不知道他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我若要你带小六和小七走,你便立刻吹这支竹哨,救兵来援要毫不迟疑的走。”鹿儿从怀中掏出了弄萧,郑重的挂在了阿大的脖子上。
阿大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脱口而出,“他?”
鹿儿沉默了片刻,“你不必知道这许多,见到那只白色的大鸟,亮出这支竹哨,带着小六小七骑上它便可。”
阿大看鹿儿神情,自知不该多言,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鹿儿看着无边的月色,心中怅然,她总有一种预感,这种平静的生活,自南凌满身是泥闯进来的那一刻,便打破了。
该来的容不得她逃避,但是她的孩子没必要跟着她一起面对。她亏欠他们太多,只愿他们一生平安喜乐。
阿大是她的徒弟,小六小七还太小。她曾经哄着小六小七学了最初级的凝心无踪,两个孩子觉得使出娘教的办法比别的孩子跑得快上许多很是高兴,兴奋地拉着她央求着再学些什么绝招。她不是无的放矢,他们还太小,能学会凝心的轻功已是极其不易,她只想着万一有什么闪失,至少他们能逃跑的快些。
唯一的缺憾是,凝心的功夫分阴阳,她只能交给阿大最初级的轻功和掌法,至于凝心素手,没有争得昆仑洞人的徒弟她不敢妄自外传。好在阿大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只是凝心谷的精湛武学,怕是此生无缘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小七,那么弱小,何时才能长大?
“娘~~娘~~~小七想要跟蝴蝶一起玩!”小七抱着鹿儿腿极近谄媚的说道。
“哼,就知道玩。”一旁的小六眼皮也未抬,只是又翻了一页书。鹿儿看着自家儿子,小小年纪总是书不离手,虽然只是她写的一些简单的算术和文字,但是小六却是极有兴趣,天分确实不错。
“你懂什么!书呆子!娘~~~娘~~”小七的缠人功夫绝非一般人能够抵挡。
鹿儿虽然是母亲,可到底是性子冷,她不会如同李阿婆一般抱着自己的女儿唱歌儿,跟着孩子的思维说一些童真的话。她哄着孩子的时候总是笨拙的,实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便保持沉默。
她头疼的看着这个紧紧黏在她身上的小人儿,正要运功让她一偿心愿,便听到小六在一旁慢悠悠的说道,“大哥哥他们正要出门~”
那前一刻还恨不得贴在自己身上的粉衣小人儿,下一秒就飞身跑出了屋子,鹿儿没有看错,他女儿使的是凝心无踪。
她摇了摇头,看向自家儿子,还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又翻了一页书。她心头一跳,难道,这就是腹黑?
可是看那玉面小公子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的模样,她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诡异,不过四岁的孩子,连村子都未出过,那会腹黑?
南凌再次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赢得了村子上下的欢呼,村长为了表示杏花村对他的热情欢迎,专门在沼泽池石壁外的空地上为他建了一处干燥的住所,外间是医馆,里间是卧房,既方便他给乡亲们看病,又能住的舒适。李阿婆家的房子早就旧了,养了七个孩子,本就不宽裕的地方怕怠慢了这位贵客,这才有此一举。
可南凌落落大方的拒绝了,原因只说是“心之所在”,众人便相视一笑,不再勉强。谁都知道李阿婆家藏了一个天仙下凡一般的姑娘,村长遇见过一次,在杏花树下,据说那日村长以为是见了九天玄女,那仙女还念了一句诗,村长以为是天意,便将村子的名字改成了“杏花村”。
王二虎也见过一次鹿儿,不过只看了一眼,便扭头跑了,回到家冲着自己的老婆说道,“婆娘,快掐我一下,进到仙女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结果当晚被自家婆娘掐的满脸淤紫。
鹿儿貌美总是容易被妒忌,村子里的女人们很少有见过鹿儿的,只是听男人们传那仙女儿的模样,又见到她女工精湛,心中自然是不忿,风凉话也没少说,起初李阿婆心中有气要去寻个说法,鹿儿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小七那日哭着回来,她早就忘记这世上除了李阿婆和这么多孩子,还有其他人活着。
“好啊,沐公子办喜事,可别忘了叫大家喝喜酒啊!”带头的几个小伙子起哄说道。
南凌面上自然是尴尬,脸颊微红,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八字儿还没有一撇,沐某谢过各位关心。”
王二虎笑着说道,“迟早的事儿,那仙女我就见过一次,还以为是眼花了。也只有沐公子这般人物才能娶得了!”
南凌心中自然是高兴,他望着那棵杏花树,突然就觉得此间方是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