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长久,最是平常事。
当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夜空,刀剑相拼的声音由远及近,叫喊嘶吼一声接着一声之时,鹿儿已经站在了杏花树下,腰间的销魂蓄势待发。
李阿婆一家还在沉睡,不习武之人总是高枕无忧的。鹿儿皱了皱眉,心知一场浩劫在所难免。李阿婆是无辜的,这七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她难以抉择,她是不是可以自私的只保住自己的孩子,而罔顾他人死活?
想着四年以来李阿婆的朝夕相伴嘘寒问暖,不!即使是要牺牲,也只能是她。
阿大已经跳在了她面前,亦是一脸焦急。
“不错,只比我晚了一刻钟。”鹿儿赞赏的说道。
阿大却不似平日那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而是紧张的说道,“鹿姨,我现在去叫醒小六和小七?”
鹿儿突然沉默了,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里面躺着的,还有你的亲人。”她静静的看着阿大的眼睛。
阿大亦是眼里一痛,不过皱了皱眉,突然紧紧的盯着她,“鹿姨,外面叫嚷的人可是与你有关?”
“十有八九。”鹿儿心中有愧。
没想到阿大却是舒了口气,“那自然他们的目标是鹿姨、小六和小七了。只要鹿姨在这里,阿婆和那三个小子,定然安然无恙。”他的眼睛亮亮的,那种自信,带着一点玩笑,好像,好像那个月色下打马奔来的那人。
鹿儿尚在呆愣之中,阿大已经回屋抱起了小七,小六面色平静的跟着踏出了屋子。她看着熟睡的女儿,抱紧了小六,只是抬头对阿大说,“我没有亲人了,只有他们两个,你答应过我的。。。”她有些哽咽,险些说不出话。
“鹿姨放心!阿大就算是死,也要保护他们周全!”阿大看着怀中的小七,收紧了手臂。
“我不走。”小六说道。
“听话,跟着大哥哥走,娘会去找你们。”鹿儿抱着柔软的小身体,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小六是男人,会保护娘,大哥哥带着小七走便是!”他倔强的看着鹿儿。这股倔强,鹿儿不用想,都知道是遗传了谁。
“你还小,怎么保护娘?”鹿儿擦干了泪,笑着问他。
小六一时无语,圆圆的眼睛红通通的,她的儿子很少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可是他太聪明,他知道一场生离死别在所难免。“娘,为什么你只教大哥哥武功却不肯教小六,小六也能保护你和小七!”他不满的说着,扁了扁嘴,眼泪就落了下来。
鹿儿一愣,看向了阿大,阿大亦是茫然的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未透漏过一句。小六很聪明,鹿儿知道,此刻她并不愿深究,外面的打杀声越来越近了,她使劲的抱住了小六,“小六还太小,娘答应你,下次再见一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给你,”
她终究是不忍心,点了小六的睡穴。那小身子瘫软在自己怀中的一刻,鹿儿只觉得心中剧痛。她再次看向阿大,“我求你,一定要带他们走。我保证,绝不会死在你家人的后面。”
阿大有些吃力的抱着小六和小七,他毕竟只有十岁,抱着两个孩子不免有些步法不稳,他只是郑重的点头,便飞快的向后山跑去。
鹿儿看着阿大消失在夜色中的消瘦的背影,擦干了眼泪,冷冷的站了起来。两个时辰,即使是死,也要让血流够两个时辰。
李阿婆一家惊醒的时候,那些陌生冰凉的刀刃已经趟过了沼泽地,火把照亮了他们的屋子。孩子们吓的缩成了一团,躲在李阿婆怀里哭喊。
“阿大!阿大呢!小六!小七!”李阿婆焦急的喊道。
鹿儿站在杏花树下,“阿婆,无须担心。”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在这慌乱的夜却能起到平复人心的作用。李阿婆似乎在慌乱中找到了支点,只是搂着其余的三个孩子颤抖着,再不多说一句。
闯进来的是士兵,鹿儿看到那些盔甲即使浸了些淤泥,依旧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除了冰冷,她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那些闯入者看着树下的白衣女子,她一头墨黑色的发倾泻而下,如果不是那气息让胸口微微起伏,他们甚至分辨不出,这站在月色下美得不似人间凡物的女子,是人还是鬼。
“来者何人?”她冷冷的问道。
那些士兵并不答话,只是纷纷拿出手中的盾牌一字排开。鹿儿笑了,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有了这些天衣无缝的盾牌,凝心素手亦是无用矢之的。
她收敛了气息,从容的站在树下,不过片刻,那盾牌一字排开,从中走出了以为陌生的男子。
那男子满身桀骜之气,五官亦是齐整,若不是面上得色,也是一个俊俏二郎。只是他见到鹿儿之后亦是呆愣的片刻,眼中垂涎之色凸显。鹿儿厌恶的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任他打量。
“在下南沣,久闻姑娘貌美,今日得见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南沣浪荡不羁的说道。
南沣?鹿儿心中一跳,“南国的皇子远道而来,恕民女礼拙,地方简陋,不能招呼皇子了。”她轻轻的说,期间还不忘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南沣见她如此情形之下还有心情赏月,只觉得有趣的紧,无怪乎自己那个弟弟宝贝的这么紧。今日得见此佳人,方知府内姬妾均是庸脂俗粉。
“呵呵,我只是想请姑娘去南国游历一番,不知姑娘肯不肯赏脸呢?”他把玩着手中的玉器,那一双像鹰一样的眼睛却死死的钉在鹿儿的身上。
“肯又如何?不肯又如何?”她不动声色的问道。
南沣只觉得佳人愈加有趣,“姑娘若肯,我自当奉为上宾;不若不肯,只怕惊扰了妇孺和这许多村民。”他玩味的看着她。
鹿儿心知难逃这一劫,她一个人尚且有办法自保,可李阿婆和三个孩子是无辜的,杏花村亦是无辜的。她走到了李阿婆身前,缓缓的蹲下身子,“阿婆,我腌好的酱菜,就埋在杏花树下。新秀好的手绢都在箱子里。你多保重。”她看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愧疚的不敢直视。
“鹿儿!”李阿婆哽咽的叫道,“别去!这些人都不是好人!”
鹿儿生怕她惹怒了南沣,忙捂住了她的嘴,“只是去游历一番,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的。”她停了停,复又看着南沣,“皇子一诺千金,想必日后也不会为难于你们。”
南沣了然一笑,“南国最是敬老携幼,我南沣一言九鼎,必不会食言。”
鹿儿苦笑了一下,看着李阿婆,“多年的照顾我还来不及报答,你们多保重。阿大他们很好,你放心。”
李阿婆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抓着鹿儿手直摇头。那叫南沣的军爷一看就是对鹿儿别有用心,她寡居多年,心中早就将鹿儿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此时真是揪心一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