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在说话!好大的胆子!”赵颜惊怒地大步上前,扬手间就是掀开那道声音来处的帷幔,骤然被掀开的帷幔扬起又飘下,空荡荡的,毫无人迹。
赵颜愤然转身,“出来,鼠辈,你给我出来。”
她厉声呵斥,母后的宫殿中居然还有人胆敢窥伺,一种被冒犯和讥讽的愤恨和羞怒油然而生,竟敢出声讥笑于她,她定要他生不如死。
那道声音却一直嘿嘿冷笑着回荡在大殿中,四处飘忽,寻不到来处。
“嘿嘿,可笑,可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声音飘荡在宫殿中,语声阴气森森,却又讥讽无比,惹得赵颜又是一阵无名火,怒起的她呵斥间就要呼人进来大肆的搜查一番。
“好啦,颜儿不要闹啦,”梁后自榻上站起,长裙曳地,安慰道,“只是母后的一个老朋友罢了,和颜儿开个玩笑,颜儿何必和他置气。”
那道声音听闻梁后此番说话,倒也不反驳,又是嘿嘿两声,就渐无声息,隐入暗处,不再出声。
那最后两声冷笑听似微不可闻,传入赵颜耳边却是清晰直入,轰然炸响,嘲讽意味十足,看来此人是存心戏耍赵颜了。
赵颜被入耳的声音炸得一阵耳鸣,心中却是一凛,她也不是傻子,怒气一过便也明白过来了,冷哼一声后,也不再恶形恶状,大肆翻找了。
只是一时颜面上过不去,所以她挺直着背,背对着梁后,就是不开口。
“好啦,好啦,颜儿不要生气啦,就当是是母后的不是,”梁后温婉一笑,上前安慰道。
“颜儿不要生母后的气好不好?”
她的手温柔地攀上赵颜的肩头,口气婉转,宛然一个安慰置气女儿的寻常母亲。
赵颜也只是需要个下台的台阶罢了,要不是今日实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早在听到这肆无忌惮的声音的时候,她就该有所警觉,不会如此失去理智。
她顺势被梁后扳过,抿了抿唇,不悦道:“母后,你向殷家说过指婚的事了吗?”
“怎么?颜儿今天可是受殷寒的气了?”梁后轻轻挑眉发问,自家的女儿心事她知道,能让她如此气急败环的,也只可能是殷寒了。
果然,一提到殷寒,赵颜神色中又是一阵不愉,她忿忿地咬着嘴唇,不说是他,也不说不是他。
梁后了然一笑,“这指婚的事,我也只是和你父皇提了一下,想来殷家也早该有所耳闻了吧。”
她温和地拉起赵颜的手,“来,和母后一起坐着说话,”说着就慈爱地拉着她一起坐到榻上。
“颜儿啊,你就那么喜欢殷寒吗?”母女俩并肩坐在榻上,促膝长谈。
她的手挽过赵颜的肩膀,轻柔地抚着赵颜头顶的发丝,语气中说不出的柔软,怜爱之色流露。
“我以为母后知道我对他的心思,”赵颜倔强地说道,“今生,我非殷寒不嫁。”
她说着这般宣言,眼眸中说不出的执拗,似有丝丝泪光隐现。
在外人面前声疾厉色,骄傲跋扈,甚至草芥人命的赵颜,此刻在梁后的温柔的抚摸下,只似个长不大的女儿般,倔强地向母亲诉说着对心上人的心意。
梁后看着这样的赵颜,却是微微一叹,“颜儿啊,不是母后舍不得,只是那殷寒实非良配啊……”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嫁给殷家人的下场……是女人,都得不到自己的幸福,更何况……”她似不忍心说下去般,“更何况,殷寒他对你无意,颜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吃尽了苦楚。”
她这般叹息似的说着,却正触中赵颜心事。
“母后,母后……”赵颜闻言眼眶一红,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趴在梁后的肩头,哭得好不伤心。
她哽哽咽咽地哭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苦楚似眼泪般源源不断地流出,一发不可收拾。
“母,母后……,我就是爱他,我……我就是要嫁给他,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她边哭泣着,边如此说道,竟似发誓般,也不知是说给梁后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乖,乖……颜儿不哭,”看着赵颜哭得如此伤心,梁后的眼眶也有珠泪沁出,心中酸楚不已。
她一下一下安抚着赵颜,发誓般说道,“好颜儿,莫哭,莫哭,既然你那么想要嫁给殷寒,母后说什么也会帮你办到。”
“殷寒除了颜儿,谁都不会娶!”
“莫哭了,莫哭了我的颜儿,再哭母后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梁后一声一声温柔的劝道,“乖,不哭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
两人正哭泣、劝慰间,本该在殿外的赵晟却蓦地闯了进来,“母后,母后,你们在做什么啊?”
“皇姐,皇姐,你怎么哭了啊,”赵晟惊疑不定地站在那里,他从未见赵颜哭得如此伤心过,就似天崩地塌一般。
他自奶妈怀中醒来,就发现已经在母后的寝宫门口,生怕梁后又不见他,所以不让通报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了,正好撞见赵颜趴在梁后怀里放声哭泣着。
“皇姐,是谁欺负你了吗?晟儿去杀了他。”赵晟厉色说着,稚嫩的脸上竟狰狞一片,眉眼间充满煞气。
赵颜连忙从梁后的怀中坐起,慌忙道,“晟儿乖,你听错了,没有人欺负皇姐。”她转过身,匆匆地擦着眼泪,不让赵晟看见。
“晟儿,你怎么来了?”梁后见了赵晟闯进来,也是惊异不已,“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奶妈呢?”
这时奶妈才匆匆地赶进来,未开口就跪倒在地,重重磕头不已,口中只敢呼“奴婢该死,”却不敢出声辩解。
“不关奶妈事,是晟儿自己要闯进来的。”赵晟望了望奶妈,又看了看梁后,有点委屈地蹭近她。
“是我带晟儿来的,”这个时候赵颜整理好了仪容,她扯了扯刚刚哭泣略微有些倾斜的衣襟。
“母后已经很久没有见晟儿了,所以我带晟儿来见见母后,”她说。
“是啊,母后,晟儿好想母后,母后为什么不肯见晟儿?”赵晟满脸委屈,望着梁后,神色间皆是孺慕之情。
他一步一步挨近梁后,上前却只敢扯住梁后的衣角,想要靠近,像赵颜一般埋入梁后的怀中,小小的身子却强制忍住。
这个时候的赵晟才有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神态,片刻前那一脸嗜血煞气的人宛若幻觉。
“晟儿啊,不要怪母后狠心,”梁后闻言,只是心酸地叹了一口气,温婉地说道,“只是,晟儿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这些晟儿从小就要锻炼起,日后处理政事才会有自己的主见,晟儿以后都不可以像现在这样依赖母后。”
她轻轻地抚摸着赵晟小小的头颅,温柔如水,想念之情一览无余,“母后也很想晟儿,只是……实在是,母后也不能见晟儿……”
“晟儿听母后的话,好不好啊,以后没有母后的召见就不要来见母后了……”
赵晟闻言退后半步,松开紧拽着梁后衣角的手,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就是强忍着不让掉落,“母后……,晟儿,晟儿听母后的话。”
他的语音中带着哭音,却强忍着乖巧应道。
“母后……“赵颜不赞同的皱眉,“晟儿还是个小孩子,何必现在就如此呢。”
“再说……”她一挥手,挥退了仍在地上磕头不止的奶妈,冷冷说道,“这赵家的天下,除了晟儿还会有谁。”
梁后闻言只是幽幽一叹,也不答话,只说,“算了,颜儿,你的事母后定会上心的,天色很晚了,你带着晟儿回去歇息吧。”
她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赵晟,竟似看不尽般,满眼的不舍,可闭目间却下了如此的命令。
赵颜抿了抿唇,她知道母后是不愿意在晟儿面前提起这些话,所以她也不继续说下去了,“那颜儿就先告退了。”
“晟儿告退,”赵晟有板有眼地行了个礼,待梁后应许,才恋恋不舍牵上赵颜递过来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梁后的寝宫。
这一子一女,告退出去,竟似都没有发觉摊睡在地上,犹自做梦的皇帝般,连眼角都没有瞄一下,就出去了。
赵颜就不说了,赵晟没发现,让梁后也不禁摇头,不过她不能说什么了,作为父亲和皇帝的赵钧,对赵晟来说,印象中大概只存在坐在皇座上,一身明黄的身影吧。
待赵颜牵着赵晟出去良久,她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就似她心中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哀愁般,让闻者心酸,方才还灯火辉煌一片的大殿随着这一声叹息,仿佛零落灯火无数,萧瑟顿起。
她慢慢自榻上起身,俯身静静地跪坐在皇帝赵钧的身旁,凝视着他的眼眸,似有温柔无限,又似痛苦难言。
她轻轻地扶起他的上身,就似怕吵醒他般,轻柔地让他的头枕在她的腿间,她凝视着他安详的睡容,唇角微微勾起。
她的表情似微笑,又似叹息。
“你这又是何必……”
还是那道阴测测的声音,他隐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赵颜等人离去,再静静地看着梁后如此动作,方才嗤笑出声。
“你这般对他,他不会知道。”那人的声音带着三分冷意,三分讥笑,三分不屑,还有一分连他也不知道的情绪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