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似乎来的特别的长。
上京城,皇宫,三宫六院里通天灯火,雕栏玉砌,飞鸾走凤,晶莹透亮得宛若另一个世界。
一路宫灯引着来人的脚步,赵颜此刻的心情很不好,阴沉着脸,甚至连紧握手中的马鞭也没有卸下。
她一路大步疾走,无边的怒气滔滔,凝聚在眸中,夹带着怒火风势的裙摆肆意的打在回廊两边的娇花上,打落一地残败,紧跟其后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小碎步,低着头快速跟上,不敢吱声。
赵颜径自地穿过亭台楼榭无数,自心中而起的无边怒气模糊了她的眼眸,一路横冲直撞,她甚至都没有看前进的路线,路过椒房殿,穿过夕颜殿,风雨欲来的气势骇得人人躲避,就连宫妃们远远地看到她,也是躲避不迭,赵颜却是不管这些,她一路走,一路想,一路的气愤让她咬牙切齿。
兰陵殿,赵颜的寝宫。
兰陵殿的宫阶两侧灯火宛然,宫殿前早已跪满了人,一路从殿门口顺着台阶排列而下,左侧是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右侧是蓝色宫装的太监,他们自赵颜回宫的那一刻就恭候在那。
当赵颜卷着怒气回归的时候,众人纷纷伏倒,头深深抵地,离得最近的宫女开口欲呼‘公主万安’,‘公主’两字才出口,一道乌黑的马鞭就狠狠地抽上了她的脸颊,卷着凌厉风声的‘呼啦’声刚过,一长条狰狞的血肉就翻卷在她的脸上。
鞭痕入骨,硬生生地印在那个宫女的脸上,狰狞的血肉,混合着白色脂肪的鲜血顿如泉涌,片刻前还如花的容颜,此刻却宛若厉鬼。
那个宫女明显是被吓傻了,如此凌厉的一鞭下,也不知道疼痛,片刻后才捂住脸凄厉地长叫一声,指缝下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她的长叫却又惹来赵颜狠狠地一鞭,“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给我把她拉下去!”她厉声呵斥道,说着又是狠狠的几鞭上去,抽得那可怜的宫女不住得在地上哀叫翻滚,才发泄完般,冷冷地斜睨着紧紧低着头,不敢劝阻,也不敢抬头的众人。
此时才有两个太监战战兢兢地爬上前,冲着赵颜叩了个头,才敢把那道已是满地血尘的身影拖入黑暗中,破败的身体自地上一路蜿蜒,拖出道道长长的血痕,一路顺着隐到花丛中去了,很快凝固的紫褐色鲜血,在黑暗中映着灯火,清晰可见。
赵颜冷哼一声,也不去看那个被她抽得人事不省的宫女,小小的宫女而已,死就死了,这种人自她宫中一天不知道要抬出多少个。
她盯着近在咫尺寝宫的灯火,持鞭的手又是恨恨一甩,众人都是吓得生生打了个激灵,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从香呢?”她盯着灯火思索片刻,眸中的怒火才有所消退。
跪在最前端的宫女有人低低应了声。
“去昭阳殿把晟儿给我带来。”说完,赵颜把鞭子往跪在地上的人身上一掷,挥袖间就迈过那道血痕,径直往寝宫内走去,跟随着赵颜的脚步,跪立两侧的众人也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入兰陵殿中,只留殿前一地血迹宛然,已是紫中带黑。
待赵颜入宫梳洗完毕,方换上一袭火红的宫装,站立在大殿中央,就有人抱着四岁的赵晟进来了。
红色的帷幔下,火红的宫装,更衬得她容颜似火,艳色逼人,“公主,八皇子来了,”从香不敢直视赵颜,低垂着眼眸汇报道。
“公主万安,”身着湖蓝色宫女服的奶妈抱着赵晟站在帷幔边,见赵颜扫向她,忙恭谨地问安,而赵晟一袭淡黄的服饰,腰间佩玉,被奶妈怀抱怀中,惺忪着眼,一脸迷糊,明显是睡下了又被拖出来的。
“皇姐,晟儿好困啊,你拉晟儿来这做什么啊?晟儿好想睡觉……”他揉着迷糊的眼眸,一脸困意。
赵颜挑眉走近,柔声劝道,“晟儿,不要睡了,皇姐带你去见母后好不好,母后很久没见到晟儿了,肯定很想晟儿。”
“晟儿难道就不想母后吗?”
“想,晟儿好想,”赵晟闻言困意全消,“皇姐带晟儿去见母后好不好,晟儿好几次去求见母后,母后都不见我呢。晟儿好想母后,”说着他就是泪眼汪汪。
“好,皇姐这就带晟儿去见母后。”赵颜承诺。
“还不跟上,”她甩袖,利落转身,在拖着长长的“摆驾凤鸾宫”声中,赵颜带着一行人就是朝着皇后的寝宫—凤鸾殿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引着灯火来到了凤鸾殿的时候,已是深夜,凤鸾殿的灯火彻夜长明,也不知道宫殿的主人歇下没有。
赵颜通报进去的时候,梁后正与皇帝在陪酒,确切的说,是梁后在自饮自斟,皇帝赵钧早已酒气熏天,仰首摊开,醉倒在酒榻上,不知今夕是何日了。
冲天的酒气弥漫,就连乍开的殿门,夹带着冷风涌入,也一时之间吹不散那浓郁的酒味,赵颜皱眉,她一挥手示意奶妈把又迷迷糊糊睡去的八皇子赵晟抱下去,自己才迈步进入。
迈过大厅,赵颜径直地入了帷幔。
但见帷幔中,翠屏镶金丝下,一袭丽色宫装的梁后慵懒地斜倚在酒榻上,她指尖宛转着红琉璃水晶杯,杯中的酒色鲜红欲滴。
金针倒拈,翠屏斜倚,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明明已是两个孩子生母的梁后,容色却丝毫不亚于二八少女,丰神妍丽不说,眼波流转间,眉目传情,端端是个风流无比的人物。
梁后见了赵颜进来,却是笑了,“颜儿,今儿你怎么有空来了?”她长的很是妍丽,笑起来却有温婉的感觉,就似江南雨岸,静静地撑着纸伞的纤柔少女,自有一股柔弱,一丝恬谧。
“颜儿想母后了,所以就来了,”赵颜也是挑眉一笑。
一母一女,灯火之下,皆是一笑,宛若盛开的双生花,如果说赵颜的美艳像带刺的蔷薇的话,梁后的丽色就是雍容的牡丹了,蔷薇虽美,却少了牡丹的一分华贵,这梁后的丽色竟是比赵颜还要美上三分。
“哦,”听闻赵颜此言的梁后却是慢慢起身,挥退了想要上前扶持的宫女。
“你们都下去吧,”她说,招手要赵颜走近些。
赵颜漫不经心地踱步上前,等伺候的人都鱼贯而出,才冷冷开口道,“父皇还是这般的没用。”
她俯视着酒榻上的赵钧如是说道,傲慢又任性,神色间尽是说不出的不屑与厌恶。
醉成一滩烂泥的赵钧只回应她一个满满的酒嗝,满脸通红地咕哝不清,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言语,翻了个身,滑倒在酒榻之下也不知道,抱上酒榻脚柱,就睡了过去,明显是活生生地醉睡了。
“废物,”赵颜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眉眼之间的厌恶几乎就要溢出来,她冷哼间就是一个拂袖,也不去管醉倒在冰凉地上,那个呼呼大睡,她应该称呼为父亲的男人。
“颜儿,不可以这样称呼你的父皇,”梁后闻言却是温柔地劝道,“以后不能这样了。”
“嘿嘿,真是可笑,你叫他废物,那你又是什么?”
突地,一道阴侧侧地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宫殿中,毫不客气地插入赵颜母女俩的谈话中。
只听那道声音嘿嘿冷笑着,接着讥讽道“他是废物,那你是废物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