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了大路，离上京城也只有三五日的行程了。
离上限规定的日子还早，所以整个车队也是不急不缓，一路悠行，让即离别的人们多几日相处的时间。
几天相处下来，苏陌与临车的小姑娘的父母也熟识起来。
车马无聊，一路有人说话解解乏也是好的，这一路有了苏陌在耳边唧唧喳喳，老赵赶车的劲头也是大了几分。
“我说离丫头，你这几日老往人家马车上赶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叔的车子不舒服吗？”
“哪能啊，赵大叔，”苏陌嘻嘻一笑，“这不是因为关大哥对上京城的消息灵通嘛，离儿想着去听听最新的消息才赶过去的。”
“我看你是想和人家小姑娘说话吧，”赵大叔大笑，“人家小姑娘可没你那么胡闹，可别窜上窜下的了，再过几日上京城也该到了，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去你亲戚去，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到大叔家来吧，大叔定不会少你一碗饭吃。”
这路行来，赵大叔的马车都是和那姓关的蓝衣汉子一起行驶的，两人一路上对苏陌也是多加照应，把她当做了自家的孩子那般看护着，只是这苏陌一门心思往旁边那辆马车钻，想来也是缺少玩伴的缘故，想到这里赵大叔就是微微摇头，还是一般只知道玩的年纪，只可惜隔壁车厢里的小姑娘的命也不比苏陌好多少……
“赵大叔，你说我要是代替那个小姑娘进宫怎么样？”
“姑娘这话当真？！”
苏陌的话音刚落，赵大叔还没来得及说话，隔壁车厢内就探出一张激动的脸，看着苏陌激动得连语音都在颤抖。
“这事岂能胡闹！”这个时候赵大叔才反应过来呵斥道，“我说离丫头，你是昏了头不成，这皇宫可是那般好进的，那可是吃人的地方。”
关姓汉子那辆车上的一对老夫妇已是相携着步出了车厢，只是他们的话语被赵大叔一口打断，所以也不敢出言相求，只是站在那里，用哀求恳切的目光看着苏陌。
“赵大叔，”苏陌微微不忍地被赵大叔拉到一旁，此时已到了休息的时间，停顿在路上的马车三三两两，人声鼎沸，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关注到那个角落。
“离丫头，听大叔的话，这个念头不要动，”赵大叔一脸严肃，语声中透着关切，“大叔家的女儿同你一般年纪，离丫头你要实在是怕找不到亲戚，你就和大叔家去，千万不要动念去那皇宫，你还小，不懂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别陪了进去。”
他这几日见苏陌也是偶现愁容，只道她定是怕到了上京城也找不到亲人，才会动了代人进皇宫的念头。
“大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苏陌闻言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却是低下了头去，她的语声中微微透着酸涩，“只是离儿如今已是孤身一个人了，那姑娘还有双亲俱在，能侍奉在双亲膝下也是我的愿望，看到了那姑娘，我就想起了我自己，要是我能代替那位姑娘进宫的话，那她也能侍奉在自己的双亲下，这也算全了离儿对自己双亲的念想……”
“再说，离儿即使寻到了亲戚，也不知是否能够依靠，我也到了许亲的年纪了，与其这样这样被亲戚匆匆嫁人，还不如进宫过些清净的日子，”她轻快地说着，抬起了头，嘻嘻一笑，“所以大叔，你就不用担心我啦，这可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说到这里，一直在旁倾听的夫妇早已是拜了下来，而赵大叔也是微微叹息。
他知道苏陌是个有主见的丫头，可是想不到她会如此倔强，宁愿去宫里了此残生，也不愿受亲戚的白眼挤兑，望着苏陌清亮的眼瞳，和那对夫妇哀求的目光，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唉……大家都是命苦的。
当下他也只能长长的叹气了，“既然你已经下定了主意……大叔……也只能随你了。”
“谢谢姑娘大恩大德，谢谢姑娘大恩大德，”老夫妇喜极而泣，相携而拜。
“别，别，大叔大婶，你们可别这样，我们还是去车里说吧，”苏陌赶忙扶起那对老夫妇，不让他们拜下去，“再这样，别人可就看过来了。”
挑起车帘进去的时候，苏陌才看清车里那个小姑娘，长得可真是我见犹怜，难道长时间都不出车厢呢，可惜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然就算是当个嫔妃也是使得的。
那姑娘见了苏陌也是抿嘴一笑，略显羞涩，望向苏陌的眼里充满感激，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刚刚的对话了。
“来，悦儿，快拜见恩人，”老夫妇忙不迭说。
唤做悦儿的小姑娘纳头就拜，苏陌赶忙扶起，“使不得，使不得，大叔大婶，你们可是知道我的，我去皇宫也只是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躲罢了，可不是为了帮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对我行此大礼。”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那一家对苏陌的感激还是无以复加，要不是这位唤做离儿的姑娘代替自己闺女进了皇宫，要想再见到自己的女儿还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也许等到自己成了一培黄土的时候，还是见不到吧。
想到这里，老夫妇更是感激地对视一眼，“离儿姑娘，你就让我们拜你一拜吧，不然我们心里不安，我们夫妻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大恩大德，只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了。”
说着一家人就是纳头而拜。
苏陌微微一叹，知道这一拜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也就不出言阻止了。
等苏陌出来和那一家仔细交谈妥当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随着苏陌的出来，压抑已久的哭泣再次在车厢内响起，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了。
听着那些欢喜的哭声，苏陌也不觉是微微一笑。
“离丫头，你可是后悔了，”一旁的赵大叔目中泛起一丝不忍，“要是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不，大叔，离儿很开心呢。”
苏陌笑着，“所以大叔你就不要担心我啦，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户人家很巧的也是姓李，宫女的选秀是没有选嫔妃那般严密的，一般只要年纪适龄，人数凑齐，上面人是不会去注意一个小小的宫女的姓氏面貌的，所以时常会有逃跑的人，只是被抓到的后果不是那些小家小户能够承受的。
所以再知道苏陌能代替自己女儿进宫的时候，那对夫妇才会如逃离升天般的喜悦，而苏陌的年纪也与他女儿一般大，只要到时候穿上他们女儿的衣服，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家人的女儿被人偷偷掉了包，一路上看到他家女儿的人也是少，这样就更不会有人发现了。
就这样，苏陌不知不觉就顶替了一个宫女的名额，即将进到那皇宫去。
车队在经过最后一处驿站的时候，那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就下了车队，静悄悄的离开了，而苏陌就静悄悄地坐上了他们马车，除了赵大叔、那家人和那位关姓的车夫，没人知道这里曾经还有一对李姓的家庭，在这里哭过、笑过、停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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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了近郊，就有皇宫里的车马来接人了。
“赵大叔再见，关大哥再见，”苏陌步下马车，与站在车前的两人挥手告别，澄蓝的天际下如白云般明净的笑脸，让那两人看了也不觉是微微叹息。
“离丫头，再见，”赵大叔和关姓大汉与苏陌挥手道别，看着她嘻嘻一笑，转身步入那道进宫的洪流，心下只觉一片黯然。
“唉……也不知道这离丫头是怎么想的，”关姓大汉摇头叹息，“这皇宫……唉……哪是人去的啊。”
不远处的皇宫影影绰绰，在澄蓝的天际下一片金碧辉煌，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看不到边际，只看着便觉得压抑沉重的气势直逼而来，像一只蛰伏在地线的狰狞巨兽般，择人欲噬。
“我说老赵你也不拦着，人家小姑娘能懂什么”关姓大汉抱怨着，“当时要是我在的话……”当时要是他在的话，能阻止的了吗？
说了一半语意一滞，关姓大汉顿了顿，还是叹了口气，继续望着那道人流，说不出话来。
“唉……走吧，走吧，不要再看了，”赵大叔也是沉沉一叹，“家里的婆娘还等着呢，这人命啊，就是这样，各由各的……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风声带着他们的声音吹散，带到那道不时传出小声哭泣的人流中时，已没有声息了。
微微叹息声中，也不知道是说人强求不得，还是命强求不得。
大概……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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