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杯落地的脆响打破了泗儿曲中优美的旋律,公子凌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捏得我生疼,“宁愿选择死亡你也不愿意求我吗?”
其实,我哪里是想死,不过是想小小试探一下公子凌的虚实,过程很惊险,结果很明显,公子凌虽可恶,但最终目的不是要我的小命,至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无从窥视了。
“公子说笑了,我哪里是不愿意求公子,只是公子冒着人头落地诛灭九族的风险来替我担下此事,我怕倾尽所有也拿不出公子想要的报酬。”笑话,求你有用,你就不会来陷害我了!
“你有!胡来,实话告诉你,中毒的不止钺,还有我!”公子凌突然激动起来,将我推倒,颓然坐回软榻上,大口地灌着酒。
我爬起来,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大腿,冲过去夺下公子凌的酒壶扔到地上,“那你还在这里发什么疯,还嫌害我不够,你可真舍得下本钱,为了栽赃嫁祸,连自己也下得去手!”
如果说公子凌为逼迫于我,毒死一两个人来栽赃陷害倒也没什么稀奇,但给自己下毒,却非常人能及,先前我之所以派出邬跟踪那钺公子的尸体,是抱了那么一丝侥幸的希望,现在看来,那钺公子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是怕我也同钺一样死在你绾娃宫里还是——?”面对我的怒火公子凌眼中却闪过一丝光芒,坐直了身体,“本公子一时还死不了,你若好好求我,我便替你担了毒杀钺公子的罪如何?”
公子凌您大人大量宰相儿子肚里能撑船,赶快抬起你高贵的双脚,滚出我绾娃宫的大门,爱上哪儿死就上哪儿死,千万不要死在这里就行,我真想如此对着公子凌咆哮一番,一泻胸中恶气。然而,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既中了毒,还是去寻大夫吧,就算小女子求您行不?”
“如此,是否可以理解为小宫主也会不舍得凌死?”公子凌嘴角勾起一抹笑,起身整了整衣袍,打开了折扇,俨然一斯文败类。
我气得肝疼,“公子莫非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冷血,视人命如草芥,就算看见一只流浪的小狗,我即使不丢给它一块骨头,也绝不会想着把它杀了做成一锅肉!”
公子凌颇为诧异地看着我,“小宫主倒是健忘啊,不知道汐月历八百五十九年九曰,城西树林那场秋狩,是谁提议将本公子的四条猎犬烹了的?”
竟有这档子事?莫不是诈我的吧?想我一青楼老鸨之女怎么能和堂堂宰相的公子玩到一起?不过,我那彪悍老娘是颇有魅力的,出入宰相府怕也不是什么难事,连带的我这小女娃儿自然就能和宰相公子扯到一起了。
“胡说,本宫主向来心地纯良,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你莫要污蔑于我!更深露重,公子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寻个好大夫才是正事。”我心底发虚,只想赶紧打发他走人,被拆穿身份当做妖孽的恐慌远远超过毒杀钺公子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怎么就没有一个百事通般的丫头来告诉我过往种种?
据一年多来的耳濡目染,这幻日大陆还真的有几分玄幻,我虽未见识过那‘三日凌空’的胜景,但书中却有各种记载让人叹为观止;幻日大陆十万大山,山中各式门派道场无数,其间高手御剑飞空来去如风被传得神乎其神,绾娃宫侍卫长赤练的本事比邬还要高了三分,听訞老娘曾说过,那与赤练那神秘的师门不无干系。而汐月官方的态度是严禁怪力乱神,扰乱民心。
“小宫主如此关心凌,凌岂会抚了小宫主的好意——”公子凌话虽如此,却一点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想来是在等待他的随侍,虽然对着这小人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我仍让念葵准备了夜宵点心丝毫不敢怠慢,谁让现在绾娃宫上上小小的命都捏在这道貌岸然的小人手里。
泗儿隔着纱幔自顾抚琴,任外面争执如何激烈她的琴音也没有丝毫波动,在纱幔若隐若现下宛若那天阙之上抚琴的仙女,若我是男人也会为之动心。
我不再理会公子凌,自执了酒壶,和着泗儿的琴音轻轻唱着以掩饰内心的焦急,直到更鼓响了三遍,公子凌的随侍才返了回来,对公子凌耳语了一阵,公子凌这才起身离去,那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让我恨不得冲上去也‘赏他一种光’。
天明时,邬带回的消息让我大失所望,那钺公子并未如我所幻想的那般只是假死,公子凌的随侍把他带出城之后,便寻了一处山林挖了深坑将之掩埋。说起来,那山林离我的绾娃山庄只不过隔了几个山头,邬为慎重起见,还是掘出了钺公子的尸身,带回了绾娃山庄,交与‘影卫预备队’的成员,藏到了地下密室之中,邬的本意是观察两日若无异常再就地掩埋,绾娃山庄正在大兴土木,处理一具尸体乃是小菜一碟,我也觉得此举颇为妥当。
凤凰连夜奔波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查证了钺公子的身份,竟真如公子凌所说,乃是穹窿派到汐月的使臣,从官驿得知的信息是昨日钺公子随穹窿六王子觐见了汐月王之后,便以寻访故友为名独自离去,而这故友为何人却不为人知,但地点却很明确,就是绾娃宫。
此时,我才明白,那钺公子进绾娃宫时为何遮了面;却想不明白,在公子凌的这场鸿门宴中,钺公子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肯用自己金贵的命来陷害我这个小小的绾娃宫宫主,实在是匪夷所思;还是公子凌的目的本就在钺公子,而我只是一个无辜的附属倒霉蛋。
初冬的太阳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只有那橘红色的光映在人脸上让人徒增烦躁,一夜未眠我却毫无睡意,让念葵搬了软榻,在绾娃宫最高的楼阁上,斜倚着望向那轮红日。
昨夜饮酒过度的后果是今晨的头痛欲裂,接连的打击让我不知还能不能看见明朝的太阳,当恍惚的视线里那轮红日隐隐约约的化作一大二小三枚幻日时,我的脑子却是异常清醒,更加确信那公子凌原本的目的本就在钺公子,至于我只是顺手之劳而已。
“念葵,那便是‘三日凌空’的胜景么?”我坐起身来,唤来念葵,想这老天待我总算不薄。
“宫主,念葵眼拙,没看出来。”念葵小声地应着,揉了眼睛对着天边望了又望。
真的不是么?我闭了眼再睁开,明明还在,难道是这传得神乎其神的‘三日凌空’胜景不过是人们宿醉后产生的幻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