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落霞苑内,映容正伏案写着什么,忽闻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急忙把手边的小字条藏进了袖中。此时,大门被一脚踹开。映容一看,连忙疾步过去行礼道:“王爷,你怎么来啦?”
“拿来!”萧逸行没废话一句,一脸寒霜地朝她伸出了手。
映容一惊,自入王府以来,就见他成天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起来那么无害,还真没见过宁王有这样冷若冰霜的表情。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小心试探地问道:“王爷,是要映容拿什么?”
萧逸行的语气又冷了几分,道:“明知故问。把七日醉的解药拿来!”
映容本来还以为是宁王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正急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冷不丁地听到“七日醉”,一时没控制住语气,惊讶地看着他道:“七日醉!”
萧逸行道:“你现在乖乖交出解药来,本王或许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映容虽不知道宁王为什么会向自己讨要七日醉的解药,但看到屋子周围布满了王府的护卫,宁王又这么冷然地看着自己,就知道宁王肯定是怀疑事情是自己做的,而且看他的架势,如果自己说没有,他肯定是不信的。难道今晚自己在劫难逃了,映容担忧地想。遂立即跪下,急声乞求道:“王爷,冤枉啊!映容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也没有什么七日醉的解药啊!王爷,你要明察啊!”
“明察?本王倒是查到今日除了厨房的人,就你鬼鬼祟祟地去过厨房,你说,你没事去那里做什么?”萧逸行一双布满冰霜的眼,紧盯着她。
映容哭得委委屈屈,道:“我今日去那里,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饿,看看厨房有什么可吃的。真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王爷,你要相信我啊…王爷…”
萧逸行的耐心已经一分一分的殆尽,冷笑道:“你觉得本王会信一个奸细吗?你来王府的目的,你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可知你每次传出去的消息,本王都看过…”萧逸行故意一顿,果然看到她的身躯下意识地一颤,惶恐地抬头看着自己。于是接着道:“本王看那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对本王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本打算陪你们玩玩。你也没叫本王失望,栽赃嫁祸的书信倒是造得很真,可惜没派上用场!”说着,让人把从她房内搜出来的与西姜来往的密函掷到她面前。“但没想到你居然破釜沉舟来下毒,只不过没想到本王没事…但因为这样,你却更该死!”
映容哭得梨花带雨,道:“王爷…王爷…映容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真的没有下毒,这些书信也是别人交给我的…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逸行气急,道:“你还在狡辩,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萧平!”
“在!”萧平立即应声。
“不管用什么方法,让她开口!”萧逸行狠厉地说道。
映容吓得爬到萧逸行脚边,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急声哀求道:“王爷,王爷,你不要…求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我只是传递个消息而已…我,我…”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姐,你怎么啦?”接着,人就奔到了映容身边。映容面上稍露出一丝喜色,紧握住来人的手。
萧逸行诧异地看着这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脸纯真,稍有些傻愣愣的样子。看她的服饰应该是映容的丫鬟。但为什么自己的映像里好像没有见过呢,正疑惑,那个姑娘就泪眼汪汪地看着萧逸行道:“王爷,我家小姐做了什么事,你要这么对她?就算她做错了,难道你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她宽容些嘛,你…”她一个人,自顾自得说了下去。
萧逸行没兴趣听她一个傻姑娘喋喋不休,不耐烦地向护卫挥了挥手,几个人立即上前拉开她们两个,映容拉着她不松手,急声唤着:“兰儿…兰儿…”那个兰儿也紧拉着她。最终还是被护卫大力的拉扯开了,几人架着映容跟着萧平往外走。萧逸行也转身出了门,临出门前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个正哭哭啼啼,却衷心护主的丫鬟。
但刚出门,就听见前面传来骚乱。萧逸行快步上前查看,萧平探了探映容的鼻息,对萧逸行摇了摇头。没想到映容居然中毒死了,而且那毒明显不是事先准备好的,是有人趁机施毒。一时,萧逸行怔在那里。忽然,暗处有人惊呼一声:“谁?”
萧逸行的身体几乎同时做出反应,朝着那个方向展开身形追了过去。萧平吩咐了护卫们几句,也第一时间跟了过去。
萧逸行追的同时已经有些明白了,映容不过是他们设得障眼法,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真正有危害的应该就是那个兰儿。为了不让映容供出什么,就杀她灭口。兰儿等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过去,就想偷偷逃走,没想到慌乱中被人发现了。难怪刚才见她的感觉会那么突兀,要真是个小丫鬟,哪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毫无惧色地侃侃而谈,看来那时她是在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好暗中下毒。也暗暗责怪自己大意,王府里出了这个人,自己居然都没在意过。脚下不停地追着她,更吃惊她的好轻功,自己展开全力,都未追上她,仍落后几步。夜色中,隐隐见院墙在即,萧逸行连忙抽出腰间的九索鞭,如蛟龙出水般向前挥了出去。
兰儿忙着逃逸,忽闻身后破空声,知是萧逸行展开了攻击。但因出路在即,她不想停顿下来与他纠缠,就硬是后背身受了萧逸行一击,身形借着那股力道,狼狈地甩出了院墙。
萧逸行蓄满七八成功力的一击,本想她应该会顾忌自己的性命避上一避,没想到她反而硬是受了下来。虽然逃了出去,但性命堪忧。萧逸行也几乎在她甩出墙的那时间,纵身跃过了墙头,但除了兰儿倒地时沾染在地上的一滩血迹之外,放眼四周望去,借着月光空空旷旷的能看出去很远,而兰儿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痕迹。萧逸行一时感到无比挫败,眼看胜利在即,却功亏一篑。狠狠地握拳砸了一下墙。
萧平赶到时,就看见萧逸行靠着院墙坐着,一语不发地看着夜色发呆。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结果,遂上前道:“王爷,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萧逸行看着他,道:“萧平,你说,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是不是很蠢?”
萧平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道:“王爷多虑了。在我看来,王爷是很有才略的。”
“是嘛…可我却觉得,我就是和以前一样的笨。要是四哥在,就好了…”萧逸行一时感慨。
萧平没想到萧逸行会主动提起静王,顿了一下,才道:“王爷不可以放弃,苏青小姐还等着你救。而且还有六天的时间,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萧逸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站起身往回走去,却忍不住回头看了萧平好几眼。萧平被他看得有些古怪,问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萧逸行不明所以的一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我在想,你真的只是为报恩,才在我王府任职的?”
萧平闻言,急忙跪下,诚恳道:“王爷,萧平对王爷绝无二心!”满眼地忠诚。
萧逸行笑道:“起来,起来,我又不是怀疑你。你不要多虑,我只是…算了,你就当我没说吧。”一甩袖,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去。
萧平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站起身继续跟着萧逸行。
第二日一早,萧逸行就急匆匆地赶去了皇宫。他在太医院东翻西找,逼问得那帮太医个个战战兢兢,也没找到能解毒的解药,也没问出个能解毒的方法来。于是他就只拿了些凌风需要的贵重药材,急忙又赶了回去。但他在一气之下,曾扬言要皇上砍了那帮庸才。所以,直到他离开好一会,太医院的门口还黑压压跪着一片。
此番作为传到平熙帝耳里,他不但没责怪一分,还有些鼓励的意味。据福公公说,当时皇上听到消息,就面带笑容地“哦”了一声,玩笑似地说道:“宁王说得也不无道理啊…”还心情好了一整天。这话再传回太医院,那群太医,就更是寝食难安了。
萧逸行回到府里的时候,王管家就来报,说苏青的家人得到消息后,硬是上门来大吵大闹,要把苏青接回去。吵嚷了半天,就带人硬闯进来要把苏青带走。王管家见是苏青的家人,也没敢强行阻拦,只好看着人被带走了。萧逸行压了压想骂人的冲动,又带着萧平急急忙忙赶去苏府。但到那里的时候,下人们愣是通报了半天也没有让进的消息,萧逸行一急,就不顾阻拦,闯了进去。在苏青房门口碰上了白世轩。
白世轩毫不客气地伸手挡住萧逸行,道:“王爷不能进去。”
萧逸行皱眉,道:“为何不能进去?你又凭什么揽我!”
白世轩一点也没妥协的意思,道:“就凭我是青儿的朋友。我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是本王让她受伤的?”萧逸行语气不善。
白世轩冷笑道:“王爷有自知之明的好。”
萧逸行本就厌恶他,闻言更是想动手揍他一顿。但他忍住了,只道:“本王不与你废话,你让开!我是来送药的,不要耽误青儿的病。”伸手推他,但他岿然不动。
两人正暗暗较劲,凌风从屋里出来。看着萧逸行,问道:“我让你找的药材,可是找到了,快拿来!”
萧逸行道:“可以,不过我要自己拿进去。”
凌风不满道:“那你快点拿进来啊!”
萧逸行朝凌风一点头,转头朝白世轩挑眉,道:“白大公子,怎么还不让?!”白世轩不情愿地冷哼一声,但还是让了开来。
萧逸行把药材递给凌风,快步朝里走,想快点去看看苏青。但李惠茹从屏风那边转了过来,对萧逸行行了一礼,冷淡道:“青儿中的毒,有劳王爷费心了。但如凌风说得,我们大家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交给凌风吧。王爷也要早日找到解药才是,毕竟青儿是在王府中的毒。王爷还是请先回吧。”
萧逸行知道李惠茹和苏青的关系,苏青一向很敬重她。所以也不能摆什么架子,就道:“还望让我看青儿一眼,我看完就走。”
李惠茹皱眉,有些为难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萧逸行见她态度坚决,想是青儿在王府中毒,李惠茹迁怒到自己身上。再说自己也确实难辞其咎。就隔着屏风远远望了一眼,见苏青的气色还是和昨日一样,没有变化,不知道的还真当她只是睡着了。也就不再强求,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早日找到解药。就道:“那我改日再来探望。我也一定会找到解药的。”转身离开。
李惠茹看着他离去,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么跟个王爷说话,还真是怕他翻脸。还好,宁王似乎也不是那么蛮横。又看到一旁的白世轩,含笑地看着他道:“白公子,真的很感谢你告诉我们消息,还帮我们接出了青儿。”
白世轩回以一笑,道:“弟妹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的。”
李惠茹请他坐下,为他倒了杯茶,道:“白公子是个聪明人,你也就别弟妹弟妹的叫了。想必你已经知道青儿是女儿身了吧。还是和她一样,叫我惠茹吧。”
白世轩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青儿没挑明了说,我也没想到要问。再说,这也妨碍不了什么。”
“唉,像公子这样人品的人现在少见了。真不知青儿她…”李惠茹一叹。
“青儿怎么啦?”白世轩抿了一口茶,问道。
李惠茹磕绊了一下,道:“噢,那个…没什么。只是公子对我们家青儿如此好,怕她承受不起。”
白世轩文雅一笑,道:“惠茹哪里的话,青儿肯定会好的。我已经托一个朋友去为青儿寻解药了,这两日应该会有消息的。我朋友说过他见过七日醉这种毒,知道哪里有解药的。你们放心好了。”
李惠茹一喜,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白公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为我们青儿做的真的太多了。”
闻言,白世轩心里暗暗一喜,可以肯定自己在李惠茹心中的映像很好了。没想到兰儿的失误,却为自己再苏青这里加了分量,隐隐觉得兰儿死得也值了。但嘴上还是客气了一番。又与李惠茹闲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苏和,两人寒暄了几句,白世轩就离开了苏府。
苏和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很快又自嘲一笑,心道:恐怕是我鼻子有问题吧!不然怎会觉得这香气似曾相识。也就没再理会,快步去看望苏青。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苏青毒发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但萧逸行派出去查探的人,一点消息也没有。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加上这几天每次去看青儿,都被挡在了门外,只能夜半无人时偷偷去看望一番,可想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偏偏平熙帝又插上一脚,派人传他入宫。他本不想去,但听说是与西姜的事情有关,就压抑着不满进了宫。
在御书房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言论,依稀听到是招待西姜使节和公主的事。萧逸行本没太在意,但那群大臣商量迎娶公主的人选的时候,把自己提了进去,让他顿时惊醒。一时急道:“不要把本王算在里面!”
众人没想到宁王忽然插口,一时诧异,都愣在那里。一会,平熙帝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为何?你不是到现在府里连一个姬妾都没有,怎么这么好的姻缘你要推之门外呢。”
萧逸行看着他,冷笑着反问道:“皇上,你确定要在这里与我讨论这些?你若是有雅兴,臣弟倒是不介意详细地告诉你为什么。”
众大臣的眼光在二人身上偷偷地瞄来瞄去,都适时的选择沉默。平熙帝脸色未变,语气却僵硬道:“罢了,朕也只是随便一说。但你是和亲人选之一,由不得你反对。到时怎么样,就要看西姜公主自己的意愿了。”
“既然这样,没什么其他事情,臣弟告退了!”萧逸行说完,也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径自离去。留下一群被平熙帝怒气烘得直冒汗的大臣,及一脸忧色的沈浩。
稍后,众人散会后,平熙帝招来福公公,问道:“朕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福公公道:“回禀陛下,老奴打听了一番,宁王这几日忙着为一位叫苏青的人找解药,说是那人在王府中的毒。但下毒之人逃了,王爷正是为这件事烦心。”
“有这事…”平熙帝道。心里暗自不爽快:自从派去监视的人被宁王拔除之后,消息来得就是滞慢。又问道:“那苏青是何人?”
“回皇上,那人是苏家二公子,家族经营酒坊。宫里收藏的胭脂醉,就是来自苏家酒坊。”
平熙帝点了点头,道:“还有呢?”
福公公闻言一顿,抬起眼角小心翼翼地看了平熙帝一眼,支支吾吾一番。平熙帝没听清楚,见他的形容应该是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就道:“有什么就说吧,朕不治你的罪。”
“奴才遵命。”福公公道,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这奴才也是听王府下人说的,也不知道准不准确。就是…就是说王爷与那苏公子,似乎…似乎…似乎有些个暧昧。”然后赶紧道:“奴才就知道这么多了。”
说完,良久没听到平熙帝的回音。福公公再次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平熙帝,只见他托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端坐着,目光不知聚在何方。福公公立马静默到一旁,等着平熙帝自己开口。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平熙帝开口道:“给朕约白世轩,朕要出宫一趟。”
“遵命。奴才这就去办。”福公公疾步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