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芳菁三人进了洪政委的办公室,见洪政委坐在办公桌前,两个三十多岁的农妇,正坐在旁边的客椅上号啕大哭。一个捶胸顿脚道来嘉兴还不到五六天,怎么就被汽车压死了呢!”另一个掴着鼻涕哭道听说昨夜被压断了大腿,在医院里还好好地活着,今天便死了。现在你扔下我,叫我怎么过下去?”马帼英朝洪政委点了一下头。洪政委问:“你们两位是车主?”马帼英说是的,刚赶到。”说罢,对两个越哭越凶的妇人说两位大嫂,人死不得复生。还是歇一歇吧!哭解决不了问题。”那两妇人才止了哭声。这时,洪政委把一张欧阳芳菁和他的说话记录递给欧阳彳菁,叫他核对一下。欧阳芳菁看后,在谈话记录上签了字,把它给洪政委。只听得马帼英问那两个妇人你们是嘉兴本地人吧?”一妇人说是江西丰城郊区人。”马帼英说丰城离这儿那么远,你们是坐什么来的?”那妇人说我们是同男人一起来的,住在亲戚家,正想办一个废品回收站。”马帼英说:“你们的亲戚住在哪里?”那个妇人吱唔了一下,转为放声大哭。另一个妇人说在这个市的西郊。”马帼英冷笑道:“可见,你们的丈夫合骑的嘉兴市水井巷27号的自行车是怎么搞到手的?还不是他们整天出外干那捞外块的营生?得手后,便慌里慌张地从胡同中窜出,撞上了经过的汽车。”两妇人听了,一时语塞。忽地那个说她们家住嘉兴市郊的妇人哭道:“无论怎么说,人死为大。把两个活人活活碾死,洪政委,车主总得赔钱呀!”接而两妇人以呜咽和抽泣来两相呼应。马帼英说你两位大嫂也不要这样哭下去了。既然你俩住得离这儿这么近,为什么昨夜不来,至现在你们的丈夫都死了,才来呢?”洪政委作手势叫马帼英不要再这么顶下去,并叫欧阳芳菁先出去,在大院中的客车上等着。
第三天下午,洪政委还给了欧阳芳菁的驾驶证。贡基础、马帼英车主方赔偿给了死难家属三万元钱,事故作一次性了结。
马帼英叫欧阳芳菁把车开往杭州去上客,她自己坐在贡基础的铺位旁说好在那个断了腿的自行车小偷昨晚在医院里死了,假使还半死不活地活着,我们要给他多少医疗费医治!这样也好,免除了他许多痛苦。”贡基础不吭声,半晌才说你这叫作幸灾乐祸。事故处理过后,你又在这里说起风凉话来。”马帼英见同贡基础说话不投机,便坐到引擎盖上,同在开车的欧阳芳菁聊些闲话。
两层卧铺运客到嘉庭车站后,贡基础说得把客车整理一下,还得到社会上叫一名客车驾驶员。欧阳芳菁便有了一的空闲时间,于傍晚到人武部方向去蹓跶。进了人武部大门,刚走到预军校楼房前,当年在嶂屏中学中当过他学生的教员蔡正毅见到他,对他说欧阳老师,你今天怎么有空闲到学校里来?学校里调来了一个新校长,叫隆崇贤,你到办公室里去见见他的面吗?”欧阳芳菁踌躇着,问这个人怎么样?”蔡正毅说:“你一上去就知道了,同我俩一样,当过兵的。鼻子旁边有一刀疤。”欧阳芳菁问他打过仗?”蔡正毅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从无谈起过打仗的事。”两人正这么说着,从旁边走过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蔡正毅对欧阳芳菁说:“巧了,这就是隆校长。”蔡正毅又对停住脚步的隆校长说隆校长,这位就是欧阳芳菁老师。”隆校长马上伸出双手,握住欧阳芳菁的双手说啊呀欧阳芳菁老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请到我办公室中一坐。”欧阳芳菁边同隆校长往楼上的办公室中走,边对隆校长笑着说:“隆校长言重了。我一个外出谋食之人,还有什么大名。如果有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坏名罢了。”到了校长室中,隆校长一边泡茶,一边说:“哎一!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读的是中文,会教汽修专业,又会开客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双手欢迎你回来。我正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欧阳芳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对隆校长说隆校长,你看得起我,我心里已有数。你刚才下楼,必定有事,我就不再耽误你时间,后会有期。”随即站起身来,向隆校长挥了一下手,向他告别。
接着欧阳芳菁同河北驾驶员计老吆4如)开杭州。一天夜里他开到永康顺风饭店,把车停在顺风饭店的前院里,同计老吆、贡老头到店中吃夜宵。见一个下车小解的旅客背影酷似隆崇贤校长。待那个旅客转过身欲上车时,不是别人,正是隆崇贤。欧阳芳菁喜出望外,问隆崇贤:“隆校长,哪阵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使我们在这儿见面?”隆校长笑道自然是东风。欧阳老师,我早就看见你在开车了,为了不打扰你,没同你打招呼。我这一趟出来,是要到南京后勤服装厂去购些学生军装,以备下学期新生人学时用。”欧阳芳菁说我们何不一同进饭店吃点夜餐。不用钱的,不吃也白不吃。”隆校长也不推托,同欧阳芳菁进了饭店内间,与计老吆、贡老头等四人在一张圆桌前坐定。服务员端上茶水,接而端上红烧鲤鱼、炖猪蹄、切肉片、炒莴苣、煎鸡蛋等六七盘菜,又把一个西红柿鸡蛋汤摆到桌子中央。至于那白米饭、饮料、青岛啤酒,也任人自选自用。四人只管一声不响地吃着。欧阳芳菁忽然想起什么,问隆校长:“隆校长,还有同你一起来的人么?”隆校长说:“还有一个姓戚的副校长,还躺在车上睡觉。”欧阳芳菁说那我去把他叫来一同吃。”到车前对戚校长千呼万唤,他才接应,到顺风饭店内间来受用。这时一个胖乎乎的饭店老板进人内间,对欧阳芳菁说欧阳师傅,饭菜粗糙,大家要吃饱。”说罢,把两张票子塞到欧阳芳菁手中,出去了。
吃过夜宵,欧阳芳菁对隆校长说隆校长,接下来到杭州的路,由计老吆开,今晚车里的客人不多,咱俩躺在车后面的铺位上,聊些闲话儿罢。”隆校长说这样最好。到杭州市郊时,你告诉我一声,我好同戚校长一起转便车去南京。”欧阳芳菁说知道了。”两人挑了两个上层卧铺,打开边窗,只听夜风呼呼人窗,令人心怡神爽;路旁的交通标志和灯火阑珊的建筑物,都电掣风驰地朝车后甩去。两人躺在卧铺上,点了烟。隆校长问:“刚才那饭店老板,给了你多少外快?”欧阳芳菁笑道今晚车上人客不多,下车到饭店里吃饭的也不多。饭店老板只递给我两张伍拾的。我等一会儿要递给在开车的计老吆一张。”隆校长笑道:“就这么一点儿?”欧阳芳菁说:“这外快也是算不定的。最多时每人可得两百块,一百、伍拾甚至没给也是有的,这要看客人下车吃饭的多少而定。饭店里总不能做亏本生意。”隆校长说欧阳老师,以我看,这三更半夜的,人们都在温柔乡中睡大觉、你却还在孤身一人地在手动脚动的忙乱着,整宿整夜地熬着夜,挣个二三千一月的工资,何苦呢!连我们预军校里一般教师,现在工资加奖金,平均可拿到一千五百元的工资了。”欧阳芳菁问:“什么叫一般?难道我们学校的教师,现在可晋级了?”隆校长说:“从前人武部里的张助理员,级别与部长政委同级,他夫人何秀悌在我校教书,人武部只准我校何秀悌一人名额上报教育局评一级,何秀悌连年上不去,所以拖住全校教师没机会晋级。今年我到教育局中给何秀悌做了工作,她上去了,其他教师就有了机会上去。但是上头政策又起变化,明文规定中学教师具有大学本科学历,才有资格参加中学高级教师的评选。我这人属于老朽之类,年龄大,记性差,只有大专学历,照常规来说是没有资格评高级的。但我好在有个校长兼书记的职衔,可走破格评选的路径。我评上中学一级教师十来年了,或许可向中学高级争取争取。现在我校中没有本科学历的教师们,正在忙着函授本科学历。按照现在教师们发展的态势,几年后,我校晋升为高级职称的教师,就很可能拿到每月五六千元的工资。也就是说,今天你欧阳老师开一天的车,我们教师得教两天的书。过几年你还在开车的话,当教师的只用一天教书,便可拿到你两天开车的工资了,并且还有休息日不计。欧阳老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想永远站在时代前列,做叱咤时代的英雄。但是你再这样照旧开下去,回到学校时,你会发现自己无论从学历方面来说,还是从工资待遇方面来说,都将落后了。”欧阳芳菁听罢,大惊道:“隆校长,关于教师评级的事,我只好听天由命罢了。我现在只知道在隆隆的汽车发动机声,可以挣来多一点的钞票,为下一代生活得好一些,不致于象我们这一代般的贫穷。却不知道我眼前摆着一个专升本的学历问题。这专升本的学历,可不是一日之功,是需要多年的脑筋磨炼才能取得的。”隆校长说:“你考虑问题要从现实出发。你至现在还没成家,何来的后代?还是抓紧时日,结束这在外奔波的营生,回家找个对象,成个家罢!再说,学校里的教学工作,也少不了你。现在学校里虽然只有一个汽修班,正面临着学生考取修理工资格证书这一条门槛,并且还面临着他们考进机械类大学的另一条门槛。这都需要你回去把他们扶持一下。”欧阳芳菁笑道:“隆校长,你怎么把我回校的问题,说得这么迫切?’’隆校长说:“我在同你说大实话,你的回校问题的事,于校于你自己,分析起来,都是相当迫切的。再说,章建春老师一人,面临着汽修班学生的两根门檻,他也一时忙不过来。他现在还三天两头地去霞市参加专升本函授。”隆校长的这一番话,把欧阳芳菁说得心中火烧火燎的,简直说是归心似箭的了。欲知端的,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