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芳菁从章韵苹送给他的红瓤柚中挑出两个大的来,放在透明塑料袋中送给贾敏捷。这时贾敏捷已真正立门户,住在他母亲买给他的安居房四楼一个套间内。到了贾敏捷家门口,欧阳芳菁按了一下门铃,开门的是贾敏捷夫人张小娟,她比结婚时白胖丰润了许多。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见有客人来,显得欢蹦跳跃的。贾敏捷见欧阳芳菁进来,拍了拍身边的靠椅说:“欧阳兄,坐坐坐,多日不见,你显得瘦黑了些。”欧阳芳菁说:“敏捷,你把塑料袋中的柚子剥开,给你女儿吃。”贾敏捷说:“小娟,你把袋中的一个柚子剥掉,另一个先留着。这箬竹溪的柚子是有特殊功效的:房间里只要有一个柚子放着,蚊子闻到柚子气味就不敢飞进了。”张小娟向欧阳芳菁微微一笑,拿了一个柚子,领着女儿茜茜到内间去了。少倾,捧着一杯茶来,放到茶几上,对欧阳芳菁说芳菁请用茶。”欧阳芳菁听了,忍俊不禁地对贾敏捷说敏捷兄你现是大忙人了,别来无恙吗?”贾敏捷怎听不懂这句话?说忙什么?为了工作需要,我有时候愿当临时工的下手。比如数年前我市西部打的卧龙山隧道,打了一年,进度很慢,省里催了下来,市里叫霞市日报为打隧道的指挥部鼓鼓劲。日报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只挑了一个当临时工的笔尖快手当助手,到卧龙山隧道工地转了几天,了解到工程进展慢的原因是工人们在隧道中打洞时觉得气闷,身心无力,打不下去。原因找到了,便提议指挥部为工人在洞中作业的通气方面想想办法。指挥部即在洞中装了巨形电风扇进行通气,也不挤事。工人们建议在已打通的洞穴上方直到山顶打几个通气洞,通气洞打成功了,工程就进展加快。到这时我才塌软下来,躺在宾馆中整天睡觉,心想写文章本身就以单干户为主体,我又何必在这临时工快手面前指手画脚,东拉西扯地乱了他的文思呢?我就这样在宾馆中整整睡了十多天,这时临时工快手的稿子出来了,我把稿子看了一遍,只改了两三句。日报过了两天,便用整个二版发了这篇稿子,长达8公里的卧龙山隧道工程从此进度神速,不到两年,便打通了。由此看来,蛮干不如巧干,用人得当也是颇为紧要的事。所以,我在农村经济联络部工作,虽不是个闲职,却不显得太忙。至于我的身体问题,倒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更没有被人用什么手术刀嫠过。夫妻俩人,却出现了体脑倒挂现象,出现了直接效益和间接效益收人的差别。小娟你也认识的,本不是科班出身,原来是霞市医学院的旁听生,是我给她想办法搞到的一个名额,她胆子大,专攻妇产科的开刀技术,现在成了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妇产科开刀手。她名下的产妇做手术得事先预约,她的医院中三令五申地规定,医生不得收病人红包,但是病人家属们却还在偷偷地送给小娟红包,好象小娟收了红包,产妇和婴孩才能稳当似的。这送红包现象,纯粹是个别邪医和一些病人家属自行形成的意识形态嘛!从另一角度说,医生这一职业同我们这个握笔杆子的职业相比,自然是我们高档些,但报酬仍有差别。从家庭组合方面来讲,我的行业清淡,她这行业仍有油水可捞,想挡也难以挡住,这个搭配是较合理的吧!”说到这里,贾敏捷似笑非笑地苦笑了一下,问:“欧阳兄,你这一趟来,是特地送两个柚子到我家的吗?”欧阳芳菁说实不相瞒,有两综事需要你的帮助。”贾敏捷说只要我能帮助的,你只管说来,我必定帮助你。”欧阳芳菁便把大姨娘家大儿子全多寿的遭遇向贾敏捷述说了一番。贾敏捷说碰到这种事,解决方法有三种:一种是走法律途径,但走这条途径,从上诉到立案直至解决问题,得花好多时日;一种是把陆六汉的劣行由报纸发表出来,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想倒陆六汉的名声,而是要他赔偿全多寿的医疗费;另一种是把陆六汉叫来,说双方进行议商一下。把他叫来后,当然由我们出面,把他吓唬一下,让他晓得其中的得失和厉害。叫他赔几块钱,对这件事,欧阳兄,叫我去办,你可找对人了。我可不是在打擦边球,这事我正管得着。有关农村经济这条线,我不去管,谁去管?欧阳兄,明天是星期六,你最好把你妻方的一班亲戚想办法把陆六汉叫到市郊西山根的孝佑庙里,我看事情就能解决到差不离了。欧阳兄,你说的另一综需我帮助的事是什么?”欧阳芳菁说待第一综事办了有一个结果后,我再告诉你另一综需要你帮助的事。”贾敏捷笑道一件一件来,那也好。”欧阳芳菁回到嘉庭县城租房,打手机给艺术店中的丈母娘,叫她给陆六汉打电话,叫陆六汉到霞市市效西山根的孝佑庙同全多寿的家人商议一下赔款的事。章韵枫母亲叶氏虽是箬竹溪上游古宅镇人,却长得善面慈目,说话更是软绵绵、细蒙蒙的。她同陆六汉接上手机后,对他说:“六汉,我是多寿的外婆,明天上午,你早点到孝佑庙来,把多寿烧伤的事咱们双方讲讲好,免得你整天心里不安宁。”陆六汉问只你一个人去孝佑庙吗,还有谁去?”叶氏说我看你也是有妻儿老少的人,官司就不用打了。你拿出些许钱来给我大女儿村里头人遮遮眼目,这是省不了的。我这边去的都是我下辈,他们是不敢在我面前把你怎么样的。”那边的陆六汉鋳躇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明早去。”
这陆六汉为何还蹲在家中没出外弹棉?一来自全多寿被烧伤事出后,他整日在家提心吊胆,心神不安,惟恐全多寿长辈找上门来同他算帐。二来他正在家中四处物色徒弟,但村人们都知道他为人苛刻,哪个长辈还敢把自己的孩子送肉上秤?陆六汉更不敢把全多寿烧伤的事同旁人提起,第二天上午,他只身一人到了孝佑庙。
进了庙门,面目寒俭的陆六汉倒多个心眼儿,装出凄凉贫苦的样子。他一眼看见一位穿着整齐的老太婆,向他开口说:“你来了。”陆六汉便知道她就是全多寿的外婆,便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章韵枧稍显得憔悴,她已来了,虽脸面上显得喜盈盈的,但难以掩盖心里的忧郁之色。章韵骊也来了,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散着长发,脸上化了淡妆,双唇却抹了唇脅。陆六汉看了这几个人,心想对方来的都是些女流之辈,倒也好对付,定下神来,清了清噪门,开言说全多寿的事也只怪他运道不好,事情也过去了,我这里赔给他几块伴手钱也就该了结掉,他今后成家成业的事,全赖仗你们这班人了。”章韵苹听罢陆六汉这几句话,又哭哭啼啼起来。这时,庙堂的侧门开处,走出衣着齐楚的两个人来:一个穿着身天蓝色的薄料西装;一个穿了身缁黑色的薄料西装,他身上还斜揹了个喇叭筒那般大的照相机。两人都没系领带,都穿着白色内衣,又都穿着橐橐作响的皮鞋。陆六汉见罢,便知道这两人是有来头的,绝非等闲之辈,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脸色呈蜡黄色。只见那个穿天蓝色西装的人对全多寿叫道:“多寿,你来一下。”只见全多寿被那两人领到庙宇侧门外的一个小天井里,随即被关上侧门,接而只听得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定是全多寿被那揹了喇叭筒般大照相机的人在拍照了。拍照了大概十来分钟,侧门开处,那个穿缁色西装的人仍然揹着照相机出来,那个穿天蓝色西装的人走向陆六汉,问你就是那个弹棉的陆六汉吗?”陆六汉说:“是的。”那人接而说:“你来正厅一下,我要问你几句话。”那穿西装的两人就不再同陆六汉打话,径直走到庙宇正厅。蓝西装随手拉了条长発于神桌跟前,他又拉了条四方凳放到神桌侧面的地上,让黑西装坐,黑西装似坐不惯硬面四方凳似的,立即把喇叭筒般大的照相机放到神桌上,随手从地上拎起一个印有古式图案的丝棉蒲团,放到四方発上,这才坐下,一声不吭地向蓝西装点了一下头,蓝西装这才背对着神塑,在神桌跟前坐下。
这时黑西装和蓝西装再无说话,都定定地看着陆六汉。陆六汉见神桌右侧的站地雷公,黑着脸咧嘴瞪眼的甚为可怕。左侧那个站地雷神,貌似华容端妙、和颜悦色的,眉间却皱着竖纹,一手高擎着电掣,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神情,比那雷公更为害怕。那神座上黄罗绣幔内的神佛,也不知是哪路神仙,虽不见尊容,却有着一种深讳莫测的令人战颤。只听得蓝西装语气缓慢地说陆六汉,当时弹棉房着火时,你在干什么?”这时的陆六汉哪还有狡辩的心力,说我到镇上给全多寿买面包正回来,刚回到弹棉房,见火势正炽,谁还敢近得身;幸亏全多寿象个火人似地从中窜出。我赶忙拿起隔壁店门口的一条水龙头,把水泼到他身上,才把他救下来。”蓝西装说亏得你说得出口,你对一个还不足十五岁的童工,就用这种救法吗?后来你是否把他送到医院去救治了?”陆六汉听罢,竟然张着嘴答不上话来。只听蓝西装说:“如果你送全多寿到医院去救治了,那么你把当时医院的病历拿出来,如果拿不出,我们可要告你一个残害童工之罪!”这时,那黑西装也不问话,只捣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放在神桌上沙沙地写着什么。突然天上一个霹雳响,把庙宇横梁上的积年灰尘震得飞飞拂拂地落下,把陆六汉吓得屁滚尿流,顿时吓散了魂儿。突然他涕泗横流,跑到叶氏面前,搂住她的双脚哭喊道婆婆救命,婆婆救命!”叶氏说这里没有人想杀你,你只要使自己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才能为自己赎罪。”陆六汉长跪不起,哭道:“我情愿拿出三千元来赎我的罪。”说罢,从裤兜中捣出一叠人民币来,递到叶氏手中。叶氏说光这三千元,是整不了我外甥的容的。看你今天良心还在的面上,你回去罢。今后要好好做人。要懂得这天底下的钱,是要靠自己的德行积存的。”陆六汉听罢,不顾头顶上的雨滴噼啪作响,天空中电闪不断,双手捧着脑袋,鼠窜出庙门。欲知端的,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