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穿着天蓝色西装和缁黑色西装的人无疑分别是欧阳芳菁和贾敏捷。这时,天上的雨瓢泼似地下了一大阵,停了下来。叶氏对贾敏捷说芳菁的同学,看这雨也停住了,明天又是星期天,亏得你忙了大半天,把这事给办好了。时巳正午,我去叫部出租车来,叫连近酒店里摆一桌酒席来犒劳你,吃后让芳菁陪你到箬竹溪玩一趟。”贾敏捷推辞道:“你们一班人趁雨歇,坐出租车过江回家罢。这庙宇清静,我同欧阳兄在这里再呆一下,还有点事。又不是陌生人,有空闲时,我必定约上欧阳兄到箬竹溪玩一趟。”
叶氏一干人道别了欧阳芳菁俩,乘出租车回家去了。这里贾敏捷问欧阳芳菁欧阳兄,你要我帮助的另一桩事是什么?”欧阳芳菁说这是我的私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就是想评中学高级职称的事。我因评职称分数太少,今年被县局里刷下来了。如果能在哪个学校开一二节公开课,加上几分分数,再把评职的专业知识考试考个高分,就能从县里选出,报到市里,在市里开一节评审课,就有上去的希望了。”不料贾敏捷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欧阳兄,我个人做人的准则是:顺其自然而行。那个东西,该是你拿的,便去拿;不该是你拿的,又何必去强求呢?我们都是中年人了,不要把自己活得太累。”欧阳芳菁说我已拿到浙大文科本科学历,评中学高级是有这个资格的嘛。我评高级教师之意已决,如果能上去了,我今后下一奋斗目标是做一个撰书人。”贾敏捷说时下人们都在追赶经济浪潮,不象当年我们上大学时代所抱的那种理想了一气冲斗牛,挥斥方遒,胸怀天下。倒要多多地从现实方面想想。要说文笔,我们班的个个同学都甚为了得。我了解你的笔力,但即使你写出文学方面的书来,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我们不能把文章的作用扩大化,如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所说的‘蓋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藉,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你看看眼下的文学,又能值多少钱呢?有几个人因自己的文学成就而走红起来的呢?它不比歌星影星,奋斗了几年,便红得紫起来。你写得好,人们只不过说你出了一本书;写得不大好,只不过成一堆废纸罢了。现在处在浮躁岁月,哪还有人静下心来读你的小说什么的?也有人为了自己写的一本书,触到人家的痛处,人家便暗中恨你在影射他,便惹出麻烦来,甚而招来命运多舛之祸,又何必自招麻烦呢?我为什么写点文章,这是职业使然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欧阳芳菁说我俩别扯得太远了,我肚子里在唱空城计的曲子,我们何不边走边聊,寻一家农家乐什么的垫一下肚子?”贾敏捷说这样甚好。你的话我懂了,你现虽身处居士,却还豪志犹存,你不是要我为你想办法开一二节公开课吗?可见你我的秉性是有所区别的:你是奋斗派,我是顺其自然派。我周围的同事许多成为副研究员,研究员的干干了。在我眼里,都是同事,也看不出什么高低来,只不过有副研究员研究员职称的老同事,在文字的推敲方面考究些罢了。而我呢,年年躺在相当于你们中教一级职称上面,悠哉游哉着。”欧阳芳菁笑道:“我知道,你在对名利的看法方面,修养比我好,看得较淡薄。但是,我在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就当了军车驾驶教练员,难道眼看着青年人们一个个蹭蹭蹭地在职称方面上去了,自己甘于无声无息地沉沦下去吗?”贾敏捷笑道:“开节公开课,何必要大动干戈呢?你在县里同管这一行的人把关系拉一拉,不就可开了吗?”欧阳芳菁说敏捷,看你说得轻巧,殊不知象我们这样人到中年的人,就是在县级开节公开课,比登天还难。你知道我在语文教学方面,是没有名气的。我虽然读的是文科,但上讲台以来,走了曲曲折折的路,自己开了一段时间汽车,教了一通汽修课,十来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才正儿八经地教上老本行,你说我还有什么名气可言?只不过是沾一身腥膻、染一身油污罢了。至于那些有名气的,特别是既年轻又漂亮又有上进心的女教师,公开课连推也推不掉。去年我县下面学区级公开课评职称时可加分,上面教育部门似乎看出了问题,今年起,只有市级以上公开课才能加分了。”欧阳芳菁把话说到这里,忽然贾敏捷指着不远处一个白地绿字的“绿牡丹农家乐”横匾说那里有个农家乐,我们到那里用顿午餐,准有别具一格的雅韵。”欧阳芳菁认为甚好。他俩进了绿牡丹农家乐内,贾敏捷叫道:“店家,点几个菜。”叫了好几声,才从里间走出一个白胖的女农户来,系着褴身巾,贾敏捷问那女农户有什么菜。”那女农户用手指戳了戳墙壁上的菜谱,贾敏捷随即点了红糖浇糯米丸儿、炒锦粉、烧山芋、卤猪肉这四样菜,外加一个海鲜汤。女农户一一记在点菜薄上,随后指着楼上说上面有包厢雅坐,人客可随意坐。对了,还是坐8号的好,里头有绿牡丹。”欧阳芳菁和贾敏捷听了,竟一时不知“绿牡丹”为何物,都有先睹为快之感,不觉把上楼的脚步加快了。
到了楼上八号包厢,两人见其内摆设倒也雅致,却杳无一人,更无有稀奇什物在其中。贾敏捷这时始发笑道有什么绿牡丹,定是那楼下的胖女人,自诩为绿牡丹了。”说罢,忽闻一缕清香,从垂帷的半开着的玻璃横窗外飘人。欧阳芳菁便把窗帷掀向两边,见窗外的一樽花盆中,盛长着一株花草。怎见得,有一支《玉楼春》词,单赞它的好处:
名花绰约东窗里,占断韶华都在此。
芳心一片惹人怜,春色三分愁雨洗。
只见那株花草花枝呈淡赭色,少许叶片,生于其上,短而深绿;朵朵花瓣,稍嫩于叶,也呈绿色,依着花枝次第而开。略一看去,何叶何花,难以分辨。这就有了花不争叶的妙处。只见那花芯之中的花蕊,呈玉石般的淡白色,其花蕊间的瓣片上,略有浅紫色花点隐隐泛出,似有异于“万绿丛中一点丹”这一诗句似的。因花草通体呈绿色,又以淡赭色花枝擎出,那花朵更加显得珍而不艳,贵而不妖,隐在绿叶间开着,象怕羞的美人,又象多愁的佳丽,愈更显得可爱了。
郭敏捷见罢,惊叹道在这郊区的农家乐中,长着这一株长势茂盛的兰花极品绿牡丹,不知这农家乐的主人,从哪里取来的?我看过大江南北的许多兰花展,什么天娇、神桃、狮舞、黄云、莲瓣、绿梅等,哪种兰花没见过?今天看到绿牡丹这品种,确实稀罕了。”欧阳芳菁笑道:“说起名花,咱箬竹溪何处不有?名花可多哩:梅标清骨,茶呈雅韵,李谢浓妆,杏娇疏雨,菊傲严霜,石榴吐焰,芍药芬芳,梨花溶溶,桃花灼灼,玫瑰似锦,腊梅散馥。要说兰草,我只知道它野长的要有天然环境,人养的也要在行,连鉴别起来也要懂得个品位。我少时上山砍柴,见峭壁上的兰草,连当柴烧还嫌它太嫩呢!我对兰草认识得又不多,但我家乡箬竹溪岸边的寒兰,与这生长于江南一带的绿牡丹,我还是识得的,都是江南兰蕙名品。两者相比,各有千秋:寒兰骨格冷艳、寒而不妖;绿牡丹雍容华贵,却淸葩不傲,乃为难得。”
话到此时,只听那个腰系褴身巾的白胖女人叫唤道来了来了,上菜了!”贾敏捷接应说大嫂怎么这一忽儿功夫,就把菜烧好了?好身手!”胖女人说我刚才在楼下以为你俩在叫菜呢!”贾敏捷指着窗台上的绿牡丹说:“我俩刚才在品评你家窗台上的这株绿牡丹。”胖女人说这株花草是住台州的我的朋友送的,我看没地方搁,便把它放到窗台上了。这有什么好品评的,又不是一个圆闺囡儿。”贾敏捷同欧阳芳菁听了,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胖女人不知两人为何大笑,把一盘红糖浇糯米丸儿端到圆桌上,说:“你俩先垫垫肚子,其余菜马上就来。喝什么酒?”欧阳芳菁问贾敏捷:“喝箬竹溪纯清啤酒好嘛?”贾敏捷说甚好。箬竹溪的水质好,啤酒质量自然不错。”转而对胖女人说:“先拿一瓶纯清啤酒来。”那胖女人说声“好的。”拿来一木架五瓶纯清啤酒,放到桌旁,说声“你俩慢用。”又下楼烧菜去了。